谁知那名叫槐夏的小丫头却道:“您这是什么话,您马上就要成为周府的四姨太了,怎么算不得这里的主人呢?”
“你说什么?!什么四姨太?”程暮顿时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没错呀,咱们周府的老爷周行秋将军要娶您过门做四姨太,府里的下人们已经开始准备了,说是日子就定在三日后呢。”
“”
槐夏后来说的话程暮一个字都未再听清。他眼前一片空白,这一夜之间的变故如走马观花般在他的脑海中一幕幕地闪过。台局之上如物品般任人交易;周行秋一掷千金将自己买下带回了周府;特地安排的院子和下人;还有那人昨晚的克制
这一步一步,竟早就谱好了结局。
他虽未曾奢望过周将军此举为善,会愿意放他离开,也做好了为人玩物的心理准备。他想着,既是玩物,便应该总有被玩腻的一天,他也许还会有重获自由的机会。但他也从未想过最后竟会是如今这般,要以男子之身嫁与人为妾,至此一生他都将以这周府四姨太的名义屈辱的活着,被禁锢在深宅后院中,被捆绑于伦理纲常上,生是周行秋的人,死是周行秋的鬼,再也逃脱不得。
“哥,你在哪里”
“哥,我好像快要等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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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
三日后,天将明。
程暮坐在镜前呆呆的望着镜中那个一身红装的自己。他未施半分粉黛的面容在烛光下亦如女子般姣好,虽无法头戴凤冠,却着了一身霞帔。只是那一封薄唇略显苍白,与满目的红形成了鲜艳的对比。他只好拿过鲜红的口脂抿了抿,将唇上的苍白掩盖住,一副失魂落魄的荒唐模样。一旁的槐夏小声地催促着,顿了又顿,鲜红的盖头终是被披在了头上。
天大亮的时候,程暮在槐夏的指引下走到了东巷的巷尾。这里附近都少有人居住,深秋的清晨更让落叶平添了几分寂寥。放眼望去,只见一顶浅红色的花轿落在那里,没有迎亲的队伍,也没有送亲的家人、媒人和嫁妆,唯有两位轿夫立于轿侧,再无其他。
“主子,送嫁不能从婆家起轿是规矩。您是老爷带回来的,没有娘家送亲便只能隔巷起轿了。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快走吧。”槐夏说道。
是了,大户人家娶亲,最在乎的便是这规矩二字。不能自本家起轿,他便要隔一条空巷;是纳妾不是娶妻,他便只能用浅红色的花轿而用不得正红;只能走侧门而入不了正门,没有娘家的依托,他便只能孤身一人,连一曲喜乐也无人吹奏。以男子之身嫁人为妾已经够荒唐了,如今这般情形他又能怎样。他终究还是要做那别人眼中的女娇娘。
程暮顿了顿,走上前,进了轿。轿夫们在槐夏的指点下稳稳起轿,喜庆的花轿开始在一片寂寥之中平稳地前进。偶有行人路过也会驻足观看一会儿这无声的送亲轿子,接着便摇摇头走开了:“又是哪个穷人家的女儿嫁进了富贵人家做姨娘啊。”见怪不怪了。
“主子,您别多想,咱们现在是受点委屈,只要嫁进去,好日子就都在后头呢。”槐夏跟在轿边,对着轿子里头的人说道:“多少人想要嫁给将军做姨太太还没那个福气呢!”
“是吗”程暮轻轻地应了声,“也许吧。”
“主子,这大喜的日子奴婢多一句嘴,您虽然不是女子,但模样可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的。周府里的一位夫人和两位姨娘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您的姿色,老爷定会宠爱您的。这日子是自己过的,只要过得好,外人说的再多,听过了也就算了,您放宽心。”槐夏道。她算是程暮的陪嫁,也才十五六的年纪,换上红色的衣裳走在这一顶花轿旁,被秋风吹得红彤彤的脸颊也显出了几分喜庆,她是高兴的。槐夏描绘着程暮的未来,好像也看到了即将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
程暮没再答话,盖头下是只他自己可见的满目泪光。他只觉这短短一条巷子好长好长,长得像是走完了他的一生;又好像好短好短,还不够他等来自己的心上人带他回家。
或长或短,但路总是要走到尽头的。花轿自侧门入了周公馆,无声无息地落下。程暮又回到了清荷园,在满目红色陈设的房间里穿过层层纱帐,坐在了床边。接着便是无尽的沉寂,再也无人问津。深宅后院远离前堂的歌舞喧嚣,纳妾也不似娶妻,没有繁琐的三叩九拜,只送入洞房。而后漫长的时间里,这一晚,或者说从今以后的每一晚,便都是这样的等待。等一人宠幸,换一生荣华。
而喧闹的大厅里流水席从早到晚不断,宾客来往不绝。喧笑声,祝贺声,敬酒声,皆是人情。将军一掷千金为红颜,一朝娶亲名震北平,倒成了一段佳话。从台局至周公馆,人还是那些人,东西也差不多还是那些东西,名头一换,也不过是个披了皮的名利场罢了。
夜深了,宾客散尽,程暮在盖头下枯坐了一整日,终于在此时被人想起。周行秋只身一人进了清荷园的大门,带着满身的酒气却无甚醉意,反倒是疲乏得紧。他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品着,继而转过头来看向床边一袭红裳的那人。盖头严实,挡住了眼前所有的景象,程暮只知道那人终究还是来了。入门半晌却未闻其言语,偌大的房间一片寂静,静得他越发紧张起来,咬住下唇,不敢吭一声。又过了须臾,周行秋似是品完了杯中的茶,起身朝着床边那人走去。程暮低着头,心跳如鼓,听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得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两只手都绞在了一起。鲜红的长袍出现在盖头下那一小方视野中的同时,这一块披了一整天的红布被人一把拽下,惊得程暮立刻闭上了眼睛,微微有些发抖。
周行秋见状轻笑一声,道:“怎么,怕我?”
“没,没有。”程暮轻声答道,仍是不敢抬头。
“那你抖什么?”周行秋伸手抬起那人的下巴,“睁开眼,看着我。”
程暮不敢反抗,只得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人的容貌便如此生生闯入眼帘。周行秋如今虽已是不惑之逾的岁数,但从军多年的原因,身体强健且精壮,身形样貌也只似而立之年,又天生生得一副俊俏威仪的容貌。因着身份的缘故,不怒自威,不喜形于色,只是今夜,脱去军装又喝了酒的周将军身上倒生出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放松与自得。
那时候程暮还不知道,这几分不同便如鱼入水,虎归林,是人处在熟悉的领域中对一切事物的掌控与把握,更是成竹在胸的了然。
“当真是个俊俏的,季和光的确会挑。”周行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松了松领口的扣子,在那人身边坐下,一把抓过了那只紧扣着的手。
程暮被此举一惊,立刻下意识地将手抽回,猛地站了起来,拘谨地抓着衣角。
“躲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周行秋看着眼前这人,微微眯眼,目光晦暗,见那人不答,也不恼,又道:“我乏了,没空去猜你那些小心思,开始吧。”
程暮心头一震,连呼吸都停了一瞬,却仍强装镇定一般,有些颤颤巍巍地嗫嚅道:“做做什么我”
“做什么?”周行秋有些玩味的嗤笑道,“怎么,虽说这几日没来得及派人教你学规矩,但也不至于这般吧?你既已过了周家的门,做了我的四姨太,这新婚之夜,你说该做什么?”
程暮闻言腿脚一软,直接跪在了那人身前。他也不过才刚满十六的年纪,再如何做好了准备,到了这时候也不免畏惧。他又急又怕地颤抖着,断断续续地道:“周周将军,我我不是不是女子,实在不会也不知该该如何伺候您我”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那人出声打断:“你是男是女我都不在意,规矩不会,学便是。站起来,自己脱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