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仍旧不解,“就凭这些?”
“你在皇城司耳濡目染,难道不知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便可以决定一件事的走向。”顾岑风嗤笑一声,复又说道:“一个人的习惯岂会突然改变?事出反常必有异。你若初入朝廷便是如此阿谀逢迎,又岂不与你口中的‘不善交际、遭人排挤’自相矛盾?”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陆明喃喃道,随即闭上了眼睛,一副等死的模样。
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却忽然听见顾岑风的声音响起:
“店家,结账!算上损毁的碗筷桌椅,我一并赔给你。”
那摊主人躲在锅台后,哆哆嗦嗦伸出半个脑袋来,“不……不必了……”
陆明愣愣地睁开双眼,只见顾岑风将一锭银子抛给摊主,随即策马而去。马蹄在其身后扬起阵阵尘土,直至那背影消失不见。
*
夜色弥漫,月上中天。
此时家家户户灯火已熄,城中一片寂然。
顾岑风独自靠坐在二楼客房的窗边,他墨发半干,是沐浴完不久。发梢上的水汽晕湿衣襟,他便索性将其敞开。骨节分明的手中拎着半坛子酒,胳膊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之上。
“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他喃喃了一句,自然无人回应,他早已习惯一人独行了。随后,顾岑风望了一眼遥遥天幕,仰头饮尽坛中酒。
此时的他,褪去杀伐果断的皇城司指挥使外衣,反倒像一个疏狂不羁的江湖豪客。可惜,此刻仅有月色相伴,平添了几分孤寂。
放下空了的酒坛,顾岑风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从怀中拿出那枚从归寒烟处得来的金匮令翻看着。
这是他第一次有时间得以认真打量这个东西,一看之下竟莫名觉得有丝熟悉之感。
顾岑风一边回忆,一边举起金匮令,对着月光仔细查看。
忽然,他眼尖地看到金匮令侧边有一点极细极小的凹陷,像是被磕碰出的凹痕。但金匮令是以极硬的玄铁铸就,即便外表鎏金,也不应轻易被磕碰出痕迹。
他皱了皱眉,当即走到桌边,将油灯点燃。借着火光,用剑将其侧边的金漆尽数刮了下来。
渐渐,在金匮令侧面,一根棉线粗细的缝隙显现在顾岑风眼前。
他睁大了双眼,只觉冥冥中像有什么在指引他一般,将其以双手合住,掌下施以三分内力,略一转动。只听咔哒一声脆响,手中的金匮令竟上下一分为二,被打开了!
他的心顿时扑通、扑通地跳着,一个事关前朝、引得朝廷与江湖两方人马争夺的秘密,此刻就在自己手中。
顾岑风将嵌在其中的东西轻轻起了出来,是一小块呈菱形的黑色矿石。他拿起那矿石在灯火下看了看,只见它黝黑发亮、质地细密,似乎是一块稀有的煤精石。只是分量过于小了,上面也无什么印记,倒真看不出来是作何用的。
金匮令一共五块,也许要将五块金匮令中的煤精石都取出来,方能知晓它的用途。
收回思绪,他发现在煤精石的下方,还压着一小张油纸。
那油纸上印有一点芦花印记,留有人名:归衡云。
归衡云……归……
心念一转,顾岑风蓦地想到了归寒烟。记得在绝命谷前的树林中,他与归寒烟交手时,曾听她说起她已随母姓归,而这块金匮令也正是她母亲遗物。
只是不知,归衡云是否是她母亲的名讳?
事关金匮令中的秘密,不若等再相见时,向她旁敲侧击打听一下便可知。
想到这儿,顾岑风不由得轻笑一声。这天下如此广阔,他与归寒烟本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却因金匮令结下如此缘分。
可他又转念一想,若是被那归姑娘知道他私自打开了她母亲的遗物,还取走了里头的东西……顾岑风不禁揉了揉眉心。
他寻来纸笔,将那油纸上的芦花印记原模原样临摹了一遍。直到墨迹干透,他便将东西一一收好,这才熄灯休息。
……
翌日一早,顾岑风纵马疾驰一路奔回京城。
正排队过城门时,顾岑风坐在马背上,远远望见前头有个身着碧青裙衫的女子。那女子编发成髻,身后墨发如瀑,一点银饰坠于发间随步摆动,宛若流星划过天幕。
“归姑娘!”他蓦地喊了一声。就在他正打马往前头去时,身后突然传来鸣锣的响声。
“锦衣侯到!避行!”
被这么一打岔,顾岑风再往前看去,城门那头已无归寒烟身影。他皱了皱眉,正要调转马头为锦衣侯让路之时,锦衣侯的马车却慢慢停在了他的身边。
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那人和善地笑了笑,对顾岑风说道:“没想到竟在这儿遇见了顾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