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羡抬眸看向沈奚,低低地,哑着嗓子道:“你看清楚,她已经死了。”
说罢这话,他解下腰间水囊,递给一旁静静看着自己的苏晋,轻轻说了句:“劳烦你。”
苏晋点了一下头,取出布帕沾了水,俯身为沈婧净脸。
朱南羡抬步走进佛殿,握住铺在巨大佛案上的绢布,往外一掀,上头供奉着的瓜果,香烛与念珠“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然后他就站在殿门口,等苏晋为朱悯达与沈婧都净了脸,俯下身,将他们一一抱进佛殿,放在了佛案之上。
拈香点火,朱南羡将香插进佛案前的香炉,尔后走出去,握住沈奚的手臂把他拽入殿中,扔在案前的蒲团上。
随后在他身旁的蒲团跪下,对着佛案上并肩而卧的朱悯达与沈婧,缓缓地俯下身,磕下一个响头。
沈奚怔怔地看着朱南羡,片刻,他的目色沉静下来,也面向佛案,与他一起伏地磕头。
一叩首,谢皇兄皇嫂教我养我,待我是弟如子,为我挡开这深宫的兵戈暗斗,让我始终活在光亮世界当中。
二叩首,谢阿姐姐夫信我容我,让我从小到大恣意妄为,纵我懂我,让我此世至今安乐无尤。
三叩首,愿你二人永登极乐,相伴相随,永生永世,不离不分。
悠悠佛香来袭,冲淡了这满殿的血腥气,沈奚在这缭缭青烟中直起身,安静地开了口:“昨夜阿姐来问我,等姐夫登基,等日子再暖和些,能不能随她一起去北平看三姐。二姐平生什么事都为旁人着想,心里只有一个执念,盼着家人团圆。我知道她盼团圆已盼了好久了,我当时怎么不应她一句好呢?起码能让她这一夜过得开心一些,起码能让她最后走的时候,心里少留一些遗憾。”
朱南羡没有说话,他无声无息地跪着,半晌站起身,沉默着走出了佛堂。
已近未时,日光仍盛,风声不止。
涌动的风掀起朱南羡的袍角往后翻飞,苏晋站在殿门口看着他,从来挺拔的身姿孤零零立在广袤的殿台,显得落寞不堪。
朱南羡仰起脸,清亮的春光便倾泻而下。
他这一生总与日光为伴,是最明亮如星的那一个,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洒落在眼梢的春光是刺目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