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施着妆容,看不出何,整张面皮都腻得发白,唯有眼四周格格不入,稍显凌乱,晕出嫣红。
那枕上还有着湿痕。
萨珊洛瞪了一眼明艳如刀锋的康姜,抬脚踹向床榻:“我还以为你死了。原来没有死呵!”
“客人车架在等,你就算死也得死在他们府舍。”
床板呛啷啷的响,使得傅儿打了个寒噤,霍得起身。
康姜两步上前,从袖袋里掏出一支玉簪,用细长的簪头抵上她的面颊,手一动便划开一道口子,血汩汩直流。
傅儿因为吃痛而抽眉,随后眼泪只跟着血一起啪嗒啪嗒的掉,双手不遮不捂,只揪着被衾。
康姜转过身,将带红的玉簪递向萨珊洛:“齐管事说过,要想从吃人的地方走出去,不论是哪一条路,都得各凭本事。”
“她现在这样,怕是比死还紧要,她这人也太过于胆怯,如何为睢园争益?贺员外只偏爱过奴婢和她,千万莫让他等急了,不如让奴婢去争一争,是生是死,都与睢园无关。”
厢房背光,且有槐树的遮挡,屋内黄阴阴的,康姜跟着萨珊洛走出厢房,天边日头刚巧西落,廊下还未来得及点灯,所以一路幽深幽静幽暗。
康姜提着裙摆登上马车横板,遥遥看见幼瑛骑着睢园的马匹奔出了取国城门。
城门之外,便是近在眼前的解玉雪山,往雪山的南边一直去,就是狭窄绵长的珈南古道。在古道两侧沉静着连绵起伏的僧娑洛山,山崖两壁从两百年前开始,便被来来往往的凿出了千座洞窟。
幼瑛一路跟着血迹追赶过去,才终于得见那群人。
为首的马匹身后仍旧残忍的拖着女子,她一直被拖了数十里不歇,已经佝偻的不知是人还是一团物。
长鞭如晦昧,莫高军每抽打一记,天就更灰蒙蒙的暗下一分。
“她还没有死,命真是硬哪。”
“你们看看她,居然还抱着她这把破琴不放,真是丑态百出,这破琴难道比命还要重要吗?乐人真是短视贪利。”
“我见她们用曲骂人时硬气得很!如今还不改改这臭毛病,谁要是治好她这双不识抬举的手,我便请他去兰泉酒楼吃饭——”领头的军使扬声说。
“停下来停下来!我来给她好好掰开,看她究竟如何才能舍下这把琴。”
僧娑洛山的南麓上,塑着一尊数十米高的女神像,女神像低垂着眼,看上去是阖目安详的模样,但沙地上奄奄一息的长楸在虚弱抬眼时,可以清晰的对上她的视线,直到莫高军围过来,她就像是待宰的羊。
莫高军看她这般,便更恣意地放声大笑,真就像是摊主宰杀羔羊一般,有的去按住她的身子,有的去掰开她的手,那一个个人都像是一把把刀,看上去毫不费力的夺过她怀里的琴。
古琴的身上已经沾满了黄沙和血,却被她保护得很好,分毫未伤。
长楸一下子就有了力气,去用皮开肉绽的手攥住其中一位莫高军的裤脚:“奴婢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你们是军,奴婢是人、也是民,求你们仁慈…”
黏腻的长发遮盖住了她半边血污的脸,让人看得不清,就像是她的声音,沙哑不清。
“你是民?”
“民有户籍,你有吗?”
“你的户籍依附在官府,你便是官府的两脚羊。”
“柳沅胆大包天,你同她交好,你也真真该死。”
莫高军嗤嗤笑着,为首的故意将古琴高高举起。她一瞬间惊恐失色,便更紧的攥住人的裤脚,又蜷着满是血的身子在那里跪地磕头。
“大人究竟要奴婢如何?奴婢什么都愿意做,奴婢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眼前,你们让奴婢死也行,只是不要伤琴,奴婢恳求你们。”
“是吗?真就那么想要吗?”
莫高军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饶有兴致的观赏她的震恐和无助,最后在她的眼皮底下将琴彻底抛远。
“那你钻过去拣拾起来啊。”
那把琴刚巧丢在了幼瑛的马前,幼瑛看看这把破旧的琴,又看看那群高大魁梧的官兵。
长楸整个人都好似被热沙烫去了一层皮,显得她血肉模糊的只剩下骷髅,骷髅之上还剩着一些被动物吞吃掉的余肉。
幼瑛透过细弱的缝隙,与之对望,心慢慢沉了下去。
古道口的风吹打得很猛,此时还捎带着一丝湿润。
莫高军军使在黑幽幽的天色下打量起幼瑛,随后持着马鞭慢慢及近。
“原来是郡主殿下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