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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貌妍丽的魔神仰头靠在靠背上，睡得极不安稳，他眉头紧锁，鸦羽般的长睫不住颤动，嘴唇紧抿着，一脸痛苦。

耶和华俯下身，伸手要去抚路西法的额头，可才刚伸出手，便意识到少年身体的不便。现在的体型太过矮小，手臂也长不到哪儿去，而梅塔特隆家的沙发面却足够宽大，足以让身材高大的成年魔王舒舒服服睡在上面，耶和华若想就这么站在路西法面前摸到他额头，八成要腿部撞在沙发上，腰弯得很狼狈才行。

思及此，少年神明直起身来，一手提起累赘的长袍下摆，单腿屈膝跪在沙发上路西法腿之间的空隙处，一手拨开对方额前碎发，抚平他皱起的眉，双指并拢贴在他额心，神力缓缓侵入，在魔神的意识外围活蹦乱跳，试图靠骚扰唤醒对方。

可惜失败了。

“咦？”耶和华轻声自语道：“这回忆……不是炽天使，是同位体的。”

难怪路西法醉得这般沉，创世神的回忆，虽没什么趣味，但却足够漫长悠久了。

他看一眼被丢在地毯上的水晶杯，透明的杯壁上尚残留着显眼的酒痕。

“喝得还不少啊，”神明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你是什么不知分寸的醉猫吗？明知这是什么东西还敢喝这么多。”

倘若就这样干等着路西法自己从冗长的记忆中苏醒，也太过无趣了些。况且，路西看起来就很难受啊。

耶和华对这个不符合自己喜好的世界并不感兴趣，只想尽快唤醒路西。

——难得变成这副弱小模样，要给路西瞧瞧才行。

少年神明这样想着，动作麻溜地完全爬上了沙发，凭借自己清瘦的体型把自己卡在沙发扶手和路西法之间坐着，倚靠着路西法的一只胳膊，拉下他的脑袋，额头贴着额头，将自己的神识猛地扎进对方的意识里，蛮不讲理的闯入了路西法所在的记忆长梦中。

在抵御外来者的嗡嗡轰鸣中穿过光怪陆离的意识屏障，神识周围骤然安静下来。眼前是无限蔓延、彼此抵消的光暗双重领域，身旁是安静的悬浮在宇宙中的路西法。

这是——比创世神诞生更为古早的、久远的时候，是一个时空，一个大概念上的世界的初始形成之时！

面前的光明领域在无声沸腾着，耶和华知道，这代表着光明中率先孕育出了一位神祇，这将是此时空的初始神，亦将是这片宇宙未来的创世之神、至高之神。

同位体间的诞生过程大同小异，耶和华自己的记忆中也镌刻着自己出生前光明孕育自己的过程，与这相差无几，没什么可看的。

然而，初始神被孕育的无聊回忆漫长到远超他所创造的世界存在的时长，若只是一扫即逝，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通过饮用记忆类酒酿去看别人的回忆，喝的越多，那记忆中细节便越多，梦中的流速也越慢。

一位创世神的回忆拢共也就酿了那一小瓶酒，路西法一口气就喝了大半杯，即便远不至于让回忆梦的流速慢到和现实持平，但仅仅加速至两倍速、三倍速的回忆，依旧无法改变神明孕育过程的漫长感，这几乎要比路西法自己生活的岁月都长了。

耶和华的神识仍然是成年体的姿态，他心疼的抱住独自被漫长孤寂的回忆冲刷到麻木的路西法，顺毛似的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抚道：

“路西不怕，不怕，吾来了，吾就在这里陪着你呢，来，醒醒神……”

良久，静默着的，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路西法终于有了回应。他迟钝地抬起手，缓缓抱住了耶和华，干涩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大滴大滴眼泪便滚了出来，他哽咽着，委屈道：

“……你怎么才来啊，慢死了。”

第107章第107章

路西法嗓音沙哑低微，几不可闻，显然是许久未曾言语导致，委屈而弱势的声音伴随着温热气息，丝丝缕缕绕进耳畔，挠人心弦。

那唇瓣紧抿，绷着脸色，面无表情，却吧嗒吧嗒掉眼泪的样子活似一只自己乱跑走失许久，受了委屈还不自省，好不容易被主人找到后还非要犟着等主人先认错的坏猫咪。

耶和华抱着受了委屈又开始闹别扭的猫猫，揉着脑袋顺顺头发，又捏捏耳尖后颈，动作自然的帮小坏咪确认主人的存在。

“是我的错，来得太慢了，明知路西在等我，我该早点找到你的。”

路西法木木地哼哼两声，又呆呆掉了一会儿眼泪，突然轻轻从耶和华怀里挣脱出来，乌黑的发丝轻飘飘从对方指缝间划过，漾出一点俏皮的弧度。

怀里一空的耶和华：？

“路西？”

脆弱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魔王相当豪迈地用袖子一抹眼泪，便又是响当当一条好汉（不）！

并非用手帕优雅拭去眼泪，也非性子范倔故作无事地以手擦眼泪，而是动作堪称粗鲁却情绪异常平稳的用袖子糊开脸上残余的眼泪，也不管泪水被糊了满脸，擦后更脏，就直接两腿一蹬，胳膊一垂，在这无虚无实的宇宙中原地一坐，半点儿无形象可言。面貌艳丽的大美人突然做出这种违和的举动，饶是自诩见多识广的上帝也不由呆了。

可转瞬间，耶和华便大惊失色：“路西！你怎么了？我又做什么刺激到你的事了吗？！”

路西法，前炽天使长，现地狱之主，何曾有过这么粗鲁无形象的行为？耶和华看了路西法不知多少年，身为天使的路西菲尔，自诞生以来便将优雅刻在了骨子里，举止优雅早已成为自然习惯而非刻意，仿佛想改都难。堕天以后，即便路西法曾一度刻意放纵自己，想要跟曾经遵守过的七美德反着来，可再怎么拗着性子来，举止也只是变得多洒脱肆意一些，不愿守礼，却也从未粗鲁。说到底，路西法与耶和华都是相当好面子的性格，何曾会做这种、这种举动？

耶和华瞳孔地震，并迅速自省。路西身体开始出现问题后的短短几年，耶和华已经变得格外自觉，但凡路西不对劲，立马就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得不感慨同位对比令神成长啊。

然而路西法只是平静中带着一点疑惑的抬头看看他，平缓而冷静道：“这是什么话？你冷静一点，我只是发呆站太久太累了，本来就很累，情绪波动过大更累，现在没力气了而已。”

耶和华一脸怀疑：“真的没事？”

路西法依然平静且安详道：“我从进来就没动过。”

太空之下，沸腾的光明领域已然停息，浑身赤裸、流淌着光的新生神明生疏的站了起来，尚且是幼年体态的神明怀中抱着一本对她来说实在有些大的书，那正是的她的伴生神器——创世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