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最高天台坍塌处的废墟上,猞望着头顶近在咫尺的、逐渐迫近的巨口,缓慢地呼出一口浊气。
她闭上眼,不再去看末日般绝望而壮观浩瀚的场景,而是?任由自?己的思维如同溺水的人般,沉没于濒死的,浩瀚的剧痛海洋里?。
哈哈,这回算是?完蛋了。
没关?系,猞知道,自?己早在七千年前?的那个夜晚就该死。
现在每多活一秒,都是?从神手底下赊出来的帐。
在废土文明那个普通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代,猞跟许多亚种幼崽一样,都是?被家人遗弃的累赘。大片大片荒原与破败颓废的城区内半点生气也无,路边小摊贩卖着黑乎乎的肉类和层层过?滤依旧浑浊的清水。精致的吃食和甘甜的水源只供给?那些?上等亚种,在这种生存条件下,被遗弃的幼崽能?生活半天也是?幸运。
可就是?这样,猞硬生生地活了下来。
不仅活了下来,她还组织了那些?同样被遗弃的孤儿和脆弱亚种幼崽,报团取暖,一起共度过?难熬的酸雨与冬季。
即便受人白眼,即便再不体面,也总能?勉强维持生命。
而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能?活下来,已经是?最大的奇迹了。
她曾与无数年纪更?小的孩子一同窝在简陋防水塑料布拼凑的窝棚底下,看着昏暗黑沉的天色。人形太脆弱无法抵御寒冷,他?们就变回一堆毛茸茸的幼崽形态,挤挤擦擦地凑到?一起取暖。
大家肚子都是?空空的,在下雨的日子里?没法出去搜寻东西?。唯一识字的猞就给?他?们讲那些?上等人餐桌上的恍惚童话。
蒜香土豆泥配烤到焦黄酥脆的面包,滋滋冒油的牛排上淋了焦褐色的芝士,配上甜甜的、喝了会暖暖的热可可,或者用来解腻的鸡尾酒。
“真好啊,”冻得瑟瑟发-抖的同伴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我们以后也能?吃到?吗。”
“能?啊,”猞信誓旦旦地说,“我们都会吃到?的,一定。”
可事实上,这一场寒冷的大雨带来了换季时期不可避免的流感和瘟疫。作为猫科动物、又?成天在外奔波打架的猞免疫力高,她的同伴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幼崽们接连病倒,连嘴唇都染上苍白,烧得唇-瓣干裂滚烫。他?们挣-扎呜咽地想要喝水,想要温暖,猞能?给?他?们的却只有浑浊的泥水与薄薄的破袋子充当被褥。
其实她知道得很清楚,在废土时代,他们这些可悲的、食物链低端的幼崽,一旦染病,那结局就只剩下了一个。
“可是?我不想死啊。”
同伴蜷缩在她怀里?呜咽着,嘶哑嗓子像是?被烧灼划破,哭都哭不成调:“凭什么是?我们出生就要被遗弃,凭什么是?我们就要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我不想死。”
猞不记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更?不记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
她只记得自?己抱着同伴呼吸逐渐微弱的身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那时候她还太年轻了,没法带着这么多病患熬过?冰冷的漫漫长夜。就好像只要黎明到?来的第一抹光线落下,她身旁曾挨挨擦擦挤在一起的幼崽们全都会变成泡沫,就像古老童话中的小美人鱼一样。
再然后,神就那么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身边。
肩膀搭上了一只轻飘飘到?好像全无重量的、雪白的手。
至高神衣裙莹莹发亮得像是?能?照亮这一小片黑暗,白发后悬浮着金灿灿的神冕,简直就不像是?这种肮脏混乱之地所会出现的存在。那双鎏金瞳无声无息扫过?窝棚里?挨挨擦擦的病患幼崽,最后落到?了猞的身上。
“我听见了哦,”至高神笑?了起来,“你的愿望,稍微有点贪-婪呢。想要这里?的所有人都痊愈,都活下去?”
“不过?,虽然有点贪-婪,我还是?可以做到?。”
猞慢慢地张大了碧绿的猫瞳,看着那位纯白的神俯下身来,攥住她的手,上下摇晃了一下。
“你能?付出什么代价呢?”那位神如此问道。
代价。
比起神明给?予的馈赠来,那更?像是?某种邪恶的魔鬼才会问出的话。
会有天使蹲下来问别人你能?付出什么代价吗?
猞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