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婉伏在他怀中,啜泣声仍旧未止,遮掩住的朱唇却勾起一弧妖邪的笑。
这句话再重要不过。那些错处,原是死罪,但她要他割舍不下她,继而在她这里给出比旁人多百倍千倍的纵容。
这份纵容只要给了,他就会慢慢适应于此,再不知不觉中开始变本加厉。
一个在帝王怀中享有无尽纵容的宠妃,总是能做许多事情。
她于是适时地给了他面子,哭声慢慢淡去,很快就只剩了断断续续的抽噎。齐轩一句重话都不敢再说,半抱半扶地拥着她起来,看着她哭花的妆,连笑意都变得小心:“洗一洗脸,重新梳妆吧,一会儿还要见母后。”
“嗯。”她嗓中发出的声音轻轻细细,点点头,就往侧殿中的妆台走。一只手却还抓着他的衣袖,不肯他离开半分。
他反握住她的手,笑了声:“朕去给你唤人来。”
她一下子转过脸,仍残存泪意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因而也不忍心说太多,索性拉着她的手,走到门边:“花晨。”
他一唤,花晨忙在外应声:“陛下?”
“备水来,服侍你们娘娘洗脸梳妆。”他道。
花晨应了声诺,不多时打来了温水,盛在铜盆中,领着月夕和兰薰推门而入。
徐思婉洗过脸坐去妆台前,花晨上前帮她梳妆。妆台旁别无其他地方可坐,皇帝便闲闲地倚墙立在旁边,随手执起她刚从她发髻上摘下的一对插梳。
插梳是纯金所制,打成了某种花枝的形状,上面简简单单的镶嵌了些珍珠用以点缀。
他端详了两眼,没分辨出是什么花,就随口问她。
徐思婉抬眸一扫,笑着接回手里:“是荼蘼。”
“荼蘼?”他眉心微微一跳,亦笑了声,“‘开到荼蘼花事了’,宫中多说这花不吉利,你倒不避讳。”
“有什么好避讳的。万般嗟叹都是文人墨客所附,花本身并无这个意思,哪好怪人家不吉利。”说话间花晨刚好将她的发髻挽出了雏形,她将插梳向后一递,看着花晨为她戴好,复又偏头望一望他,“若臣妾不提这是荼蘼,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他失笑:“便是知道它是荼蘼,也好看。朕的阿婉倾国之姿,戴什么都美。”
徐思婉闻言低头,笑意娇怯。心里戏谑地想,这一双荼蘼钗子不过是为方氏与郑氏两个小卒子打的而已,待她有朝一日凑齐了满头金时,可要让他好好看看有多美。
嫔妃妆容繁复,徐思婉收拾停当后不久,太后就醒了。跟前的崔嬷嬷前来叩门,皇帝便与徐思婉一并去了寝殿。太后午觉醒来精神还算好,虽病容疲惫,见他们同来还是笑了笑:“听闻倩贵嫔近来惹得你不快,倒不料你们还能同来。”
徐思婉无声地福身见礼,美眸向侧旁一扫,就见他神情局促。
“咳。”他不自觉地咳了声,“一些小事罢了,儿子这就解了她的禁足,免得母后心疼。”
太后不置可否,转而朝徐思婉招手:“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徐思婉垂首上前,坐到太后床边,太后凝神打量着她,虽然她已重新梳妆,也还是能捕捉到一抹哭过的痕迹。
太后心下沉了口气。
都说男人受不住女人的眼泪,但后宫嫔妃众多,只凭眼泪能让帝王心疼也非易事。方才她这一觉睡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只这一会儿工夫二人就已重修旧好,可见倩贵嫔本事了得。
更紧要的是,今日这番相见,本就是皇帝求到她跟前才有的。
她思及过往,后宫若有嫔妃落罪,轻至罚俸、重至打入冷宫,都会有个说法,倩贵嫔这番禁足却阖宫都不知缘由,连她身为太后都打听不到一分一毫的缘故。
可打听不到的,往往才是大事。
想到这一点,太后心中愈发惊异。这说明皇帝即便在震怒之下也在护着她,看起来就像下意识里不肯失去她似的。
太后从未见过儿子这样。
她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因为宠妃总会有的,相较于莹婕妤那样的,倩贵嫔总归出身更拿得上台面、行事也更得体。
如倩贵嫔这样出身告退的嫔妃,为着娘家,总是行事要更谨慎的,更不会为了博几分宠爱做出伤及圣体的事。若皇帝一定要有所偏宠,她这个做母亲的宁可他宠倩贵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