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敢赌,不能赌。
你深知若一切皆为圈套,自己恐是这险境中的唯一变数,生怕耽搁时间,故不敢深思,足尖轻点,箭矢般向归离集飞掠而去。
银光如水,如江上浩渺烟月,丝缕如雾,被你笼在掌心,勾勒出寒芒几点。
天在水。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长柄银镰如一弯皓月,映出烈烈郁金霞光,不经意间晃过你眼角。
你微微攥紧刀柄。
你答应过他不会再孤身犯险,不会……再有下次。
你深深叹出一口气,只觉得这郁金浓郁,要灼伤你的眼睛,修身的长裙勒得你喘不过气来,火色牡丹般燎烧着四肢百骸。
于情,你不该言而无信,于理,你不当莽撞行事。
可你今日轻装出行,除却这一袭轻衫襦裙,三两灵雀,一只点心匣子,便再无……
你身形微顿,阻遏内外的结界术近在咫尺,木制的高檐之下,归终手植的皴皮枣树高大繁茂,点点嫩绿掩映其间,一派静好。
还有一物,不需多言,即可引钟离警觉。
你闭了闭眼,拂上左腕,指腹擦过手背,取下一物来。
墨色腕钏静静地躺在你手心,一缕金线如玄海游龙,玉质温润,犹生暖意。
钟离曾亲口承认,其间有他一缕神识,可定神养魂,识人方位,也曾问你是否要收回这神识,你并不在意同他共享位置,也不想将它让出,便直接拒绝了,除却赶赴荻花洲那几日,从未离身,犹如手足。
这是钟离所赠第一件礼物,是这尘世予你的第一捧火。
你一咬牙,手腕微扬,毫不犹豫地掷于地下。
昆玉温润,碎如迸珠。
玉碎,则神识自归原主。
你立在结界边缘,目送一缕金光撕裂浅淡日光,向东方去了,毫不留恋地转身,并未多看那碎玉半分,目光如刀身寒芒,刺穿层叠林叶,直指无垠天穹。
你面色森寒,几近阴郁,心下似在滴血,难得委屈。
待此间事毕,必要找钟离讨个更好的。
必须。
你不擅结界术,唯有蛮力强破,天在水扬起一个银光闪烁的弧度,元素力满盈,狠狠向前劈出,悍然杀意瀑出,刀锋撕裂长空。
“总算是赶上了。”
一道轻似云烟的女声自脑海深处响起,你眼神微凛,未等多做反应,眸中和煦春景骤然褪去斑斓光影,世界如布满裂痕的冰湖,眨眼间破碎开来,无边寒水裹挟奔涌,将你吞没。
你的意识沉溺在错乱的长河中,嶙峋的石床划过脊背,疼痛难忍,一点银钩似的光亮垂在眼前,你本能地抬手一探。
那光便融化下来,包裹着你昏沉的神识,浮出水面。
与此同时,荻花洲高居玉座的偃偶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一双浅如琉璃的眸子。
57、生变(第21页)
……
处理完要紧的政事,你便收回神识,朝归离集的方向晃晃悠悠的走,早春的归离原,草色清浅,偶有花蕾探头,只待一场细雨,一缕清风,便在这翠色中绽出点点繁花。
你轻嗅风中花草的香气,杏眸半阖,耳畔宁静,目之所及,一派安详。
归离集近在眼前,极目远眺,甚至可以看见飞檐上簌簌檐铃。
你便在这和煦春景中突然立住,轻轻咦了一声,头往归离集的方向稍歪,侧耳倾听。
远方寂静无声,什么也没有。
鸟语,虫鸣,檐铃被风拂动,苍木枝叶婆娑……什么都没有。
半阖的眸子猛地睁开,眉尖微蹙,眸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郊野四围,一掠即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