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卡尔金被这连珠炮式的问题问得一愣,连忙搔了搔脑袋,谨慎地答道:“夫人,他姓赫斯廷戈夫,全名……呃,阿图尔·阿加雷索维奇·赫斯廷戈夫,据说是第三局的官员,正牌的骑兵上校,六品6军参议。至于长相嘛……我记得扎哈罗夫说他个头不矮,身材挺匀称,脸上……有点书生气,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夫人皱起了眉头,显然对“书生气”这个评价很不满意:“书生气?你确定吗?钦差大臣可不是大学教授!哦,天哪,要是他看起来瘦弱又无趣,该怎么讨好他才行?我们必须好好招待他,给他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最好让他回到圣彼得堡以后,把你夸得像个圣人似得。”
她说着,又转头对瓦尔瓦拉喊道:“记得在餐桌上放最好的瓷器,金边的那套!还有,窗帘务必要重新熨一遍!”
巴卡尔金嘴角抽了抽,一想起扎哈罗夫先前的话,他禁不住小声嘟囔:“夫人,我倒希望他不要太过深刻地记住我,这样我还能睡得安稳一点……”
夫人立刻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别废话,阿列克谢!你这个没出息的,机会难得,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千万别搞砸了!”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市长家的女儿玛琳娜拖着裙摆走了下来。她一边整理着蓬松的卷,一边下楼,显然是刚刚睡醒。
“妈妈,我听瓦尔瓦拉说,家里要招待钦差大臣,是不是?”
市长夫人立刻转过身,原本带着些许愠怒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慈爱的微笑:“没错,玛琳娜,你得抓紧时间好好准备,挑一身最得体的衣服来见客。”
玛琳娜眼睛一亮,略带兴奋地问:“那我可以穿那条蓝色的丝绸裙子吗?就是去年从莫斯科带回来的那条,我觉得特别适合这样的场合!”
听到这话,夫人的笑容顿时微微僵了一下。蓝色丝绸裙确实光彩照人,可那是她打算自己穿的,为了在钦差大臣面前展现身为德鲁伊斯克第一夫人的风采。
她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温柔劝说的语气:“哦,玛琳娜,那条裙子当然很漂亮,可是你知道吗,蓝色太过冷艳,和你这样的年纪实在不太搭配。钦差大臣可是皇上的特使,他看人最注重的就是第一印象。你穿那条嫩黄色的裙子不是更好嘛?显得年轻又充满朝气,和你的气质完全相配!”
“可是我不喜欢黄色,那条裙子太素了!”玛琳娜皱了皱眉,显然不想轻易妥协。
“哎呀,你这孩子,哪懂得社交场合的讲究!”夫人笑着搂住玛琳娜的肩膀,语气里却透着一丝强硬:“听妈妈的话,黄色的才衬得出你的皮肤白皙,显得有教养。蓝色太挑剔了,穿不好会显得俗气,怎么能让钦差大臣留下好印象呢?”
“可是——”玛琳娜还想争辩,夫人却不给她机会,继续说道:“听话,妈妈可都是为了你好!再说,蓝色丝绸裙的腰线太高了,不适合你这样娇小的身材。黄色的裙子才最合适!”
玛琳娜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嘟哝着:“那好吧……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蓝色的那条。”
市长夫人立刻绽开满意的笑容,连忙拍了拍她的手:“妈妈就知道你听话!瓦尔瓦拉,快把那条黄色裙子熨好了给小姐送过来!”
母女间的斗争刚刚平息,站在一旁的巴卡尔金早已不耐烦了。
他从仆人的手中接过佩剑,蹬上小牛皮马靴就要出门:“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这会儿下面各乡的保甲应该都到了,我得领着他们去拜见钦差大人。”
“快去吧!记得说话小心点,要是钦差大人有什么需要,第一时间派人回来通知我。”
巴卡尔金逃难似得跑了出去,大喊着马夫的名字:“阿尔西普!我那辆订做的新马车呢?赶紧拉出来!这马车是整个德鲁伊斯克的脸面,老爷我可万万不能叫钦差大人给看扁了!”
马夫阿尔西普正忙着给马匹喂水,听见市长的呼喊声,他顿时应了一声,匆匆放下手中的工具跑到车库。巴卡尔金心急如焚,步伐急促地跟了上去。
“快点,阿尔西普,别磨蹭了!钦差大人不等人!”
巴卡尔金催促着,眉头紧锁,显然在焦虑中略显失态。
不多时,马夫便赶着一辆大的出奇的四轮马车奔了出来,阿尔西普一边挥鞭子还一边显耀道:“老爷您就放心吧,瞧瞧这漂亮气派的新马车,光是铁料就用了十五普特,这车让正教徒看了也得目瞪口呆,叫德意志佬瞧了都得屁滚尿流。”
巴卡尔金急切地跳步上前,却因为肚腩的原因,没能立刻爬上去。每一次尝试抬腿,肚子都会被紧紧顶住,动作变得愈笨拙。
马夫看老爷爬的这么费劲,立马跳下车询问道:“我去给您拿凳子?”
“用不着!”
巴卡尔金喘着气,脸上泛起了不耐烦的神色,他一边扶住车厢,一边勉力将自己塞进车内。
随着一声轻微的咯吱声,终于,他费力地爬进了马车,摔坐在了座位上,气喘吁吁。
阿尔西普依旧在旁边手忙脚乱地晃动着马鞭,低声嘀咕:“您老这肚子,真是——”
“闭嘴!别多嘴!”巴卡尔金怒喝一声,打断了马夫的闲话,“就你这嘴,真是越来越不中听了!”
他心里气得直冒火,但看见钦差大人即将到来,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怒气,强行调整了一下坐姿。
“快开车!别磨蹭!”巴卡尔金在车厢内急切地喊道,双手紧紧抓住车架,似乎随时准备从座位上摔下来。
阿尔西普稍微停顿了一下,看看巴卡尔金的状况,显然不敢再多说什么,低声应了一声:“是,老爷,马上出!”
……
然而,在市长火急火燎赶往小旅馆的时候。
让他又惧又怕的钦差大臣那头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那位全市官员铆足了劲都找不到的警察局长伊万·米哈伊洛维奇·斯科尔尼科夫先生,此时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亚瑟的身旁。
他的那位便宜岳父,退休八品文官,老乡绅格里戈里·尼基福罗维奇·扎哈罗夫在推测出亚瑟是钦差大臣的结论后,其实第一时间并没有赶往市政厅,而是溜达着一路直奔警局,揪着宿醉女婿的耳朵将他闹醒。
至于他对女婿说了些什么,那自然是如市政厅中一样的高谈阔论,甚至还要说的更严重更迫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