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妙的是,这一刻,夏颂白突然有了真实感。
过去的他,把沈庭宗放得很远很高,只把他当做小说中无往不胜的神,而不是和自己同处人间的人。
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爱憎喜怒。
沈庭宗也有,只是藏得很深,深到很多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无所不能。
夏颂白轻轻说:“沈先生要是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欣慰。”
沈庭宗柔声道:“大哥是个爱浪漫的人,如果还在,肯定要带着我大嫂一起来。”
夏颂白说:“等您谈恋爱了,也可以带着喜欢的人来这里呀。”
沈庭宗不语,只是垂下眼睛,看向夏颂白。
他身后是万丈的波澜,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呈现出淡色的影。
夏颂白莫名心跳加速,明明觉得自己应该转开视线,却还是和他对视。
下一刻,一阵巨大的阴影掠过,淹没两人。
银河震颤,千万鱼群一瞬间悄无声息散开。
那竟然是一头巨大到第一眼无法看清头尾的鲸鱼,如同神话故事中拯救万物的诺亚方舟,悄无声息地湮灭了所有的光芒。
鸣唱般的声音越发清晰悠长,带着上古镌刻的光阴,荡开海浪。
夏颂白下意识后退,手被人轻轻一握,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牵在沈庭宗掌心,自始至终,没有放开。
“别怕。”一片昏暗光线间,沈庭宗走向了他,在他身边站定,柔声安抚说,“这是妮娜。是十年前,在浅海发现的。那时她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我们把她带了回来,用了半个多月,才救活了她。”
刚刚妮娜突然出现时,夏颂白心里潜意识地升起了一阵畏惧,那是人类对大自然自发的敬畏。现在清晰地感受到,沈庭宗就在身边,畏惧淡去,反倒是直面庞然大物的震撼感越发清晰。
夏颂白小小地惊叹一声:“鲸鱼不是群居动物吗?”
“是。我们至今没有弄清,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这样孤独。只是后来动物学家评估,她并不适合重新放归大自然。”
夏颂白问:“为什么?”
沈庭宗回答:“因为她身上的伤,并不是外界所造成的。换句话说……”
夏颂白觉得不可思议:“她在自杀?”
沈庭宗没有说下去,看着妮娜的眼神,悲悯而深邃:“他们有自己的语言,有明确的自我认知能力,他们通过鸣叫交流。人类应有的情感,他们都有,甚至或许更加深刻。”
一条孤独的鲸鱼,游弋在海中,寻找着死亡。
浪漫,诗意,却又悲伤,绝望。
掌心贴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夏颂白凝视着妮娜的背影,忽然将这条孤独的鲸鱼同沈庭宗划上等号。
一样的强大,一样的孤独。
夏颂白回过头来,这一刻,不是穿书者对于拯救者的攻略讨好,他完完全全发自真心,甚至在理智清醒之前,已经对沈庭宗说:“沈总,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粼粼的波光间,他的面孔皎洁柔美,美丽到了极点,竟然令人生出了心悸。
怕他会碎,怕他会伤心,更怕他会离开。
可他却许诺,永远不会离开。
太多意乱情迷的瞬间,那些极力压制的欲望和贪婪,欲念的尽头就在面前。
压抑的情绪如浪潮,向后褪去,却随时将要引发海啸。
要小心,要克制。
不要吓到他。
沈庭宗嗓子干涩,喉结上下滚动,许久,才对着夏颂白微笑说:“好。”
鲸鱼逡巡整片海洋,缓缓地向着前方游去,星河聚拢,视线重新变得明亮。
沈庭宗仍旧看着夏颂白,目光灼灼,几乎有些滚烫。
夏颂白总觉得是自己错觉,可是没有等他仔细辨认,沈庭宗已经收回了视线,柔声对他说:“前面还有个新设施正在试运行,要去玩玩吗?”
夏颂白点了点头,觉得有些热,将手从沈庭宗掌心抽了出来,在脸旁轻轻地扇了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