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韶的目光看向四周,窗棂以江南园林中常见的漏窗样式为灵感,雕刻着简洁生动的竹叶、梅枝纹样,阳光洒入殿中,光影交错。
通过珠帘,寝殿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雕有兰花暗纹的紫檀木榻,榻上铺着绣着江南云水图案的软垫,低矮的几案上摆放着一只白瓷青花的小炉,正袅袅升起几缕檀香,气味清幽怡人。两侧的屏风以轻纱为面,绘着疏影横斜的墨梅图,平添几分朦胧意境。
竹影小心翼翼地扶着虞韶走向殿中正中的软榻,旁边的宫女小心奉上一盏热腾腾的清茶,竹影抬手接过,指尖轻轻掂量杯底的温度,正好合适,再奉给虞韶。
虞韶轻抿一口,清新的茶香瞬间弥漫在唇齿之间,兰草的幽香隐约其间,与茶味融合得天衣无缝。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嘴角微微上扬,眼眸里泛起一丝满足。
虞韶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庭院。翠竹掩映的小园一片静谧,清池如镜,映出天光云影。几只麻雀欢快地从竹林深处飞起,扑棱着翅膀掠过清池上方,水面被微微惊动,荡起一圈圈涟漪。
就在这如画卷一般的场景中,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回廊尽头款步而来,赵煜显然才刚召见完大臣,一袭玄色帝王服饰,袖口和衣襟上以金线绣着祥云与蟠龙纹饰,繁复却不失庄重。
他抬眼望见立于窗前的虞韶,原本略显严肃的面容瞬间柔和下来,凤眸中闪过一抹笑意。隔着敞开的雕花窗棂,他唇角微微含笑,“昭昭,这座新宫殿你可还满意?”
虞韶闻声回首,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眸与赵煜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双颊竟微微红了,“皇上百般用心,臣妾又如何能不满意呢?”
避开赵煜过分明显的注视,轻声催促道:“如今已是入冬时节,寒风刺骨,皇上快进屋来,外面冷。”
赵煜走进殿内,先换下沾了寒气的外袍,换了一身舒适轻便的便服,又快步走到火炉边,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火焰上方轻轻搓动,将指尖的冷意驱散了些许,这才转身回到软榻前。一坐下,他便长臂一展,将虞韶揽入怀中。
宽阔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虞韶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赵煜低声问道:“孩子今天可闹你了?”
“宝宝今天可是乖巧得很。”话锋一转,她忽然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些许嗔怪,“倒是宝宝的父皇有些不听话。这宫室我确实喜欢,但也知道这一草一木都来之不易,耗费的都是民力物力,皇上应该节俭些才是。”说着,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带着责备的意味。
赵煜闻言却不恼,反而低声笑了起来,“得此贤后,夫复何求?”说罢,他微微低头,想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虞韶一听这话,连忙伸手用指尖轻轻抵住他的唇,看见宫人们都走了才微微松了口气,神色中带着些急切的羞赧:“别这样,宫人们还在呢!”她左右扫了一眼,见宫人们都识趣地退了出去,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抿了抿唇,小声嗔道:“我现在还不是皇后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认真:“再说了,既然过段时间封了皇后也要搬去椒房殿,你还将新宫殿修得这般奢华,实在是有些过了。”
“朕自然知道。”赵煜故意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透着几分揶揄,“从前昭昭总说不信朕心悦你,如今倒好,连朕能不能当个明君你也要怀疑了。”
虞韶连忙反驳道:“我才没有呢!”
赵煜也不再逗她,神色渐渐认真起来。他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之所以大修新宫殿,是因为从朕开始,以后的猗兰宫就是椒房殿。一则,那椒房殿几代住着的都是吴家人,若让你住进去,我心里实在膈应得慌。”
赵煜这番话倒是说得没错。吴家不仅是外祖父一案的罪魁祸首,更和赵煜有着杀母之仇。被赵煜这么一提醒,她心里也不由得一阵庆幸,以后自己不用住在椒房殿了。
赵煜继续说道:“二来,椒房殿虽按照祖宗规制,是皇后的正殿,位于六宫中心,确实是方便皇后统御妃嫔。但是朕只想离自己的皇后近一些便好。至于六宫妃嫔,今后也不会有多少人,再说还有尚宫局规整管理呢,何须皇后劳心费力?朕早已有意年后拟圣旨,让那些愿意回家的妃子都出宫去,留在宫中的,若是喜欢生事的正好打发去太后跟前尽孝。”
虞韶一听,眉头微蹙,犹豫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后宫妃嫔出宫嫁娶,朝臣难免议论纷纷。”
赵煜却轻轻笑了笑,“太祖皇帝晚年时便曾遣散过一批年轻妃嫔,允许她们自行婚嫁,不必老死宫中,变成孤苦伶仃的太妃太嫔。朕这般行事,也不过是效仿先祖而已。大臣们即便心中不满,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赵煜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虞韶索性也不再纠结这些事情,决定暂且将这些烦心事搁置一旁。她懒懒地靠在软榻上,伸手从身侧取过一个做成绣球状的小枕头,将它抱在怀中,手指轻轻捏着上面绣工精致的花纹,随意地滚了滚。
现在自己还不是皇后呢,何必去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些事?横竖赵煜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倒不如安心享受这会儿的清闲。
晚间赵煜自然是陪着虞韶一块儿歇下,虞韶孕初期的时候往往一整天都困熏熏的,说不了一会儿话就像闭着眼睛睡过去。可是到了孕晚期,却难得能睡上一个整觉。
虞韶才睡着,可是没过多久,肚子里的小家伙便不安分地开始动了起来。先是轻轻一踢,紧接着又是一挥拳,虞韶的肚皮上鼓起一个大包,仿佛孩子正在里面表演杂技一般。虞韶被肋骨间传来的隐隐作痛折腾得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时间还未完全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