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潭浅笑着等雪茗把难听的话说出口,才矫揉造作地用帕子捂住嘴,故作斥责的样子:“雪茗,我早说了那些小太监的风言风语不能信。韶儿妹妹一心为了皇上,又怎么会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爬床之事呢,你可不要乱说。”
这一番明目张胆地指桑骂槐,虞韶却连面色也未曾一变,“皇上最厌恶宫中谣诼,月潭姐姐和雪茗姐姐比我在紫宸殿伺候的时间长,自然比我更懂规矩。至于我这只小麻雀的前程,就不劳烦二位姐姐操心了,告辞。”
雪茗看着虞韶扬长而去的身影,气得跺脚,“呸,月潭姐姐你看她那个狐狸精的样子!她从前在宫外就是婢女,连家世清白的平民女子也比不过,明明就是个奴才命,还真以为自己能当主子不成!”
月潭按着眼角,似乎被伤透了心似的,“韶儿妹妹如今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性子傲气一些也是有的。雪茗妹妹你快被说了,咱们都是一起伺候皇上的姐妹,若是出了嫌隙可不好。”
香余从两边人争执起来就闭紧了嘴巴,此刻却冷不丁出声,“宫中只看位分,不看出身,无论从前如何,虞韶如今也是和咱们一样的七品女官。”
“你!”雪茗气急骂道,“你这个榆木脑袋,明明咱们三个才是先认识的,又都住在东小院,你居然给那个勾引皇上的小狐狸精说话!”
“你要是着急皇上,骂我不如劝皇上回心转意。你要是羡慕虞韶,骂我不如好好琢磨着自己上。”香余冷冷地扔下一句,垂下头将面团放在案板上锤得咚咚响,“我还要准备午膳,你们要是没有别的事,就出去吧。”
“气死我了!我嫉妒虞韶!哼!我才不会做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呢!”雪茗气得满脸涨红,拉着月潭的手怒气冲冲回了茶水房,“香余她不知好歹,还一个劲儿地觉着那小狐狸精是好人,就让她等着后悔去吧!”
月潭却没回应雪茗的话,她低着头,敛下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碧绿色的茶汤盛在白玉盏中,月潭用余光看着帝王伏案批阅奏折的身影,心中微微一动。青年天子,龙章凤姿,又怎么会无人钦慕。低下头,正对上茶汤倒映出的一双杏眼,虽不如虞韶的桃花双眸风流夺目,但也别有一番温柔多情的意味。
月潭托着茶盏放在帝王手边,他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月潭却捏紧了指尖,觉得心中如同放着一面小鼓,砰砰砰地敲个不停。
都是紫宸殿的女官,自己生得也不差,陪伴皇上的时间还更长久,对于皇上一些小习惯的了解,也比初来乍到的女官要多得多,虞韶能做的事情,若是换成自己,又何尝不可呢?
赵煜看了一上午的折子,总算让折子堆成的山削去了一个山头。再过不久就是新年,昭元十六年也走到了尾声,赵煜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梳理着今年朝堂中发生的大事:
户部农事官呈上来的新粮种已经在京郊的庄子上试种了夏秋两期,收成都不错,年后要着手在北方推广;
江南清理世家的动作不小,不少地区都有官职空缺,来年春闱要好好选拔些清正廉洁的人才派往担任父母官;
闽浙总督上折说新研究出造船方法,自己只让户部拨了银子,只看图纸终究不足,什么时候也该去实地看一看……
还有礼部那些老酸儒,每年年底折子上就是老三样,中宫空置,后宫凋敝,国无储君。他们在前朝恨不得自己做个宵衣旰食的君主,好为自己贤臣的履历增光添彩,在后宫却又盼着自己向着前朝末帝看齐,年年都生下七八个孩子,实在是两面三刀地可恨!
软底绣花鞋踩在地毯上,脚步声轻缓柔和,来人轻声呢喃着:“皇上怎么在御案上就睡着了,方公公也不劝着点儿吗?”
赵煜勉力才压下迫不及待翘起的嘴角,是了,一整年的忙碌和疲惫中,至少还有这样一位好姑娘,一想到她都忍不住让人心情舒畅。赵煜不但没有睁开眼睛,还故意调动内息,伪装成呼吸迟缓的沉睡模样,好奇地想要看看虞韶这姑娘会做些什么。
虞韶从室内抱来一床毯子,轻轻搭在赵煜的肩上。男人的身量很大,即使睡着也像是一只蛰伏的猛虎,只是此刻猛虎微微皱着眉头,收起凌厉的爪牙,难得在沉睡中流露出脆弱疲惫的姿态。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中还夹着毛笔,连墨水染脏了龙袍都恍然不觉。虞韶动作极轻极缓地轻轻抬起男人的食指将毛笔取出,洗净,放好,赵煜却依旧一动未动。
“睡得这么沉?”虞韶心中纳罕,又觉得有些好奇,赵煜在她面前永远都是无所不能的帝王姿态,他的吻是强势的,就连同睡一榻的时候,握在自己腰间的手也像是护食的猛兽。虞韶从未见过赵煜这般不设防的模样。
她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在赵煜闭上的双眼前晃了晃,帝王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虞韶放心了,才用指尖,一寸一寸地靠近,最终轻轻地点在赵煜的眉心,小心地想要拂去帝王皱起的眉头,“你都是九五之尊了,还把自己折腾得这么辛苦吗。都让我有些情不自禁地心疼起来了……”
指尖一紧,竟是被人握在了手中,虞韶吓了一跳,抬起头却对上赵煜含笑的凤眸,顿时意识到赵煜根本就没睡着,是故意等在这儿逗自己呢!
“要不是今日意外听到阿虞的真心话,朕竟然还不知道阿虞居然对朕如此关心。”赵煜长臂环过虞韶的腰肢,将人安置在了自己的膝头,从后背将她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