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耳房面阔五间,靠南的三间已被李淑人住了,最北的一间改了小书房,虞韶走进属于自己的房中,右手边隔着云母屏风是梨花木架子床,上头垂着鹅黄色的床帐,绣着万福字的花样。左手边正中是同色梨花木的八仙桌椅,门边靠墙处还摆着约莫一人高的小书架,最趁手的地方已经疏疏落落地放了两排书。
虞韶抚过书脊,既有春秋繁露,商君书,鬼谷子等百家籍贯,又有诸如九章算术,洛阳伽蓝集记,玉台新咏等杂书,大部分书虞韶从前只在旁人口中听过名字,还不曾读过,“这些书是上一任主人留下的吗?倒是涉猎十分广博,不知道我能不能将这些书留下来看一看?”
“虞大人误会了,您这间房可是方公公特地指挥小的们收拾出来的,从里到外用的都是崭新的东西,这些书可没有什么上一任主人,是皇上挑了让人送来,说大人您有学问,爱读书,闲暇时可以看一看。若是大人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看的书,也可以让奴才再去拿来。”
虞韶有些惊喜,共享一本书,往往正是理解一个人所思所想最不动声色的方式,既然这些书是赵煜亲自选了送来,自己更该好好通读才是,“这些书里我都有好多没看过呢,暂时倒不用再添其他的书了。”
钱明便向虞韶行礼告退:“那虞大人先收拾收拾歇一会?奴才就不在这儿打扰大人您了。皇上今日和郑小将军去西郊猎雁,虞大人晚膳时分能来正殿伺候就好。其余的,都有方公公亲自指点。”
虞韶却拉住钱明,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银锞子,“这些日子劳烦小钱公公为我奔波劳累,小小敬意,还请公公笑纳。”
“大人,这……这我可不能受啊。咱们都是奉命办事罢了,奴才可当不得您这句谢!”钱明一下子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推拒着。
“小钱公公,你就收着吧。这点银锞子不值当几个钱,是从前司花署的司苑大人为了年节新打的花样,有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还有石榴迎春花的,公公就当是瞧个新鲜,攒个福气也好。”
虞韶这一番话,倒真让钱明有些心动起来,年节下他往六宫,和尚宫局跑的次数都不少,但是去司花署的机会却不多,若是添上这些,说不定今年能凑齐一整套银锞子呢!
“哎呀,这……那就多谢虞大人了,日后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和奴才说,奴才一定想办法给您办!”
送走了钱明,虞韶才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小房间,放上青儿送给自己的小药枕,挂上阿娘留下的祈福玉牌,秀才爹留下的墨玉印章摆在崭新的黄花梨桌台上,更显得沉闷呆板,却也朴拙可爱。
紫宸殿到底是帝王所居之处,连宫人们的生活质量也比别处不同,只要和水房的小太监说一声,份例内一日一次的热水不到半个时辰就送入了房中。虞韶沐浴在蒸腾的热水中,想到去岁此时自己和青儿,使了好多银子,拖了不少关系,才求来一桶热水的旧事,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当日窘迫,如今回想起来居然也觉得温馨。
虞韶换上御前女官的衣饰:暖白小袄,石榴罗裙,喜鹊登梅的金簪压在鬓边,在灯火下折射出灿烂的光彩。
整整一年,终于从郑国公府走到了紫宸殿,爹爹,阿娘,姐姐,虞韶的每一步还会走得更高,更稳!
虞韶走入紫宸殿西侧殿,暖阁之中已经站着两三道裙钗倩影,她赶紧加快脚步,对着最年长的那位行了个万福礼,“下官司寝虞韶,见过李淑人。”
李淑人大约四五十岁,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夹着几缕银发,伸出手将虞韶扶起,目光落在身上,明明暗含着打量,却温和如春风,并不会让人生出被冒犯的感觉,“你就是新来的女官吧。我仗着年纪长,觍着脸被你们称一句淑人,但是在紫宸殿,咱们都是皇上的下臣,一切都是为了伺候好皇上。君王龙体康健,朝堂才能安宁长久,你要将这一点牢牢记在心中。”
“谢淑人赐教,微臣一定铭记在心。”
虞韶话音才落,却被另一双柔荑拉过了手,面前的姑娘不过二十些许,鹅蛋脸庞,温柔可亲,笑着赞道:“我还好奇新来的女官是什么样的人物,原来居然这样一位神仙一般的妹妹!难怪皇上喜欢呢!我是司茶月潭,妹妹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就好。”
虞韶笑着应下,却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月潭句句不离自己的好容貌,又话里话外都将自己这个新来的女官摆在不懂事,需要人照顾的位置,看着是一团和气,满脸热情,但是这温和之下却并不都是一派真心。
“不知道这位姐姐当如何称呼?”被虞韶提起,一直沉默着的女子才慢了半拍抬起头,“啊……我是司膳香余,今年二十一。”说罢,便沉默下去,再没有别的话。
虞韶见香余一直站在角落里,没人搭话翻到悠游自在的模样,便知道她性格如此,当下也不急着与她搭话。只与热情的月潭闲话起来,她虽不见得对自己这个新来的女官有什么善心,但能从这些伺候皇上多年的女官们嘴里,多听得一点儿讯息,对于自己却有极大的好处。
李淑人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房中的几位姑娘,香余还是一样的沉默寡言,而新来的小女官——“姐姐伺候皇上多年,一定懂得最多了!”“啊,之前妹妹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果然还是姐姐博学多识。”“妹妹
第一回当差,心中惶恐,还请姐姐多教教我……”李淑人看着那丫头,不过三言两句甜言蜜语,就从月潭那儿哄去了不少消息,心中失笑,这丫头倒是个难得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