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特意送了个犯上忤逆的例子,当面警告郑锦书罢了。咱们皇上眼里可不是容得下沙子的君主,瞧瞧,这么大的罪名,他大可以将郑锦书打入冷宫,连前朝的郑国公都少不了吃挂落。可是皇上却只是将郑锦书降为七品宝林。
说圣恩浩荡,皇上确实仁慈,毕竟郑锦书犯了这样大的错,也还勉强保持了宫妃的体面。可是这七品的宝林,好巧不巧,就恰恰比新册封的贵人低上一品。从前踩在脚下的婢女,如今成了见面要行礼的高位妃嫔,郑锦书只怕夜夜都睡不好觉呢。”
掌事女官不敢议论当今圣上,只道:“郑宝林和月潭肯定是不中用了。既然宫中新封了妃嫔,要不要找人……”
周昭仪摆摆手,“当日本宫不过顺水推舟,借着郑锦书的手试探一二。可是如今,皇上才被身边的女官坑害,正是警惕的时候。再瞧瞧那猗兰宫,只昭贵人一个主子住着,再清静不过。再看身边伺候的宫人,那是让紫宸殿的小明子去内务府选好了送去的。就连小明子自己,也被皇上指给她当了猗兰宫的首领太监。小明子可是方闻的徒孙,皇上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人护在手心里了。”
“新封的美人,又正值青春,皇上如今正是新鲜热切的时候呢。本宫可不做那出头鸟,触犯了皇上的忌讳惹人心烦。”
“好在就过上几天,就是月末阖宫妃嫔向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本宫还真有些期待,想当面见一见这位虞贵人,看看是怎样标致的人物,让皇上赐了她“昭”字的封号。也想看看,太后娘娘对于这样一位出身低微的新妃,又如何看待?”
掌事女官为周昭仪捧来香茶:“许是皇上因为受了身边人的算计,故而格外怜惜她,所以才圈了个封号赏赐下去罢了?无论如何,昭贵人不过是六宫中的新人,纵然容貌娇嫩,也比不得娘娘仪态万方,更比不了娘娘和皇上这么多年相伴的情分。”
周昭仪抿唇一笑,柳眉微扬,“但愿如此吧。”
悠长的晨钟回荡在青瓦红墙之间,唤醒沉睡的宫阙。虞韶缓缓睁开眼,伸出手摸了摸身侧的床榻,锦被之中冰冰凉凉,赵煜今日有大朝会,已经离开许久了。
好!赵煜既然早就走了,林舟肯定也一块儿回了紫宸殿。她实在是没有那么厚的面皮,能在侍寝之后的早晨面对彤史女官别有深意的挤眉弄眼。
虞韶将鼻尖轻轻埋入枕席之间,淡淡的龙涎香还氤氲未散,让人恍然觉得还枕在熟悉的怀抱中似的。
虞韶揉了揉酸软的腰肢,都一个月了,赵煜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她本以为过年窝在紫宸殿里无所事事,终日耳鬓厮磨,时不时就被推上龙榻的日子,就是最疯狂的了。心里琢磨着,大朝会开始,赵煜每日五更起,总不会再有太多精力折腾自己。
谁知道,他五更起也能铆足了劲儿,把自己折腾到三更天。前朝朝政繁忙,赵煜并非每日都有空闲来后宫,可是攒足了几天力气,全让自己吃了苦头。
“小主,您起身了吗?”宫女温柔的声音隔着小轩窗响起。
虞韶应声,不多时便有身着青衣的高挑宫人捧着巾帕铜盆进屋来,伺候虞韶穿衣洗漱,动作轻缓优雅,寂然无声。
竹影和松声是方闻亲自从尚宫处选来安排在猗兰宫的宫女,竹影沉稳严谨,松声温柔沉默,不用虞韶多操心就将猗兰宫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虞韶习惯了快人快语的青儿,叽叽喳喳的林舟,面对落针可闻的偌大宫殿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小主今天第一次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最重视宫规体面。昨日内务府送来了为小主新裁的衣裙,用的是陛下亲自赐下的云锦和古香缎,小主看看,可还喜欢?”
虞韶看向竹影手中捧着的衣料,鹅黄杏红,好不缤纷。只是——皇上从年关开始一连大半个月都没有召幸宫妃,自己获封美人入住猗兰宫之后,隔三岔五翻牌子进后宫的日子,也都在自己这儿歇下了。
太后还有个亲侄女在后宫之中,皇上对待吴婕妤的态度不咸不淡,尊重有余,宠爱不足,想也知道对于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人”多半没有好感,穿红着绿,岂不是故意扎眼,让太后挑出来找自己的麻烦。
虞韶一番心绪按下不表,却问给自己梳发的松声,“我才入后宫不久,之前也从无缘面见太后,心中忐忑。你从前是跟在静太妃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先帝去后唯有静太妃和安太妃留在宫中与太后娘娘相伴,不知你觉得,哪件衣服才更适合?”
松声眼睫微微颤动,不一会儿伸出手点了点埋衣料之中最不起眼的远山紫,“小主清丽脱俗,如皎皎明月,远山紫素雅大方,且紫色为贵,正衬小主的身份。”
虞韶看向竹影手中的衣裙,裙摆层层叠叠,正如远山迷雾轻柔若梦,银丝卷草的暗纹温柔而不张扬,的确让人赏心悦目,又不至于过分耀眼。
“确实不错,那就这件吧,你的眼光我总是相信的。”
松声微微屈膝,伺候虞韶穿戴,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小主是个心有成算的人。能将偌大的猗兰宫布置得一石一木,皆含韵致,让皇上都舍不得离开,又怎会连一件合适的衣裳都挑不出来,无非是借机试探自己的忠心罢了。
如今看小主尚且满意,自己这一关应该算是过去了。小主虽然如今位份还不高,又有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议论些身世寒酸的闲话,但松声却不服气。皇上在前朝开科举择选良才都不嫌寒门,怎么对上后宫中的妃嫔就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了?皇上宠爱谁,可不是由妃嫔们为官做宰的父亲哥哥们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