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索性停了马车,一次让她看个够。
就听小姑娘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手中的锦帕拧成了十八种不同的形状。
他便知道,这折子戏想来她是有些失望了。
果然,两盏茶的功夫刚到,她便开了口,糯软的口气里有遮掩不住的败兴。
他突然觉得今日自司狱而起的愤懑减轻了不少。
便像那盘子蜜浮酥柰花,甜甜软软的,让人心里几乎化成了蜜。
正胡思乱想时,车起颠簸,他下意识便伸了手,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到似有一股电流,一路跳跃着窜入了脑海,那感觉很陌生,他敢说,至少在过去二十一年间他从未感触过。
两人曾有一息靠得很近,天光穿透车板,小娘子脸上茸茸的毛发分毫毕现,他屏息又吸气,竟嗅到一股淡淡的似梨花的香味,那香气若隐若现,跟长了触角似的往他脑子里钻。
他在江宁宣抚使任上三年,往来同僚宴请、犒慰军下,于馆阁中自也经逢场戏。他清楚记得,举了酒盏,着薄衫的女子靠近他时,那种窒闷塞滞的感觉。
他能嗅到她们身上浓烈馥郁的闺帐之气,一张张盛妆而后的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起腻后,闷糊在肌上,混着隔夜的酒气和屋内的熏香,他只觉那一张张脸竟污浊若嗖食一般。
混不似眼前,面容姣好,干净透亮。
夏衫单薄,他的手尚留有那滑腻温热的触感。
他的目光自指尖移到小娘子脸上,见她垂着头,含胸敛眸,强自镇定着,又嫩又薄的耳廓却悄悄爬上一层红云。
心房骤然跳动起来。
瓦市距离程府所在的宝禄胡同不远,没多久,马车便到了程府门前。
程之衍先下车,少甯探出身子,借着宋嬷嬷的手去踩脚凳,方站定,张口道:“今日多谢大表哥了。”
他说不必,又言及自己有事,请她自便。
转身便往墨砚堂而去。
少甯只觉这位肃朗端容的大表哥此刻有些失了以往的稳重,脚步竟比平日快了甚许,像是背后有猛禽追赶,不禁迷惘转头,疑惑道:“嬷嬷?”
宋嬷嬷亦是不解,马车失衡,常有的事,表兄妹之间相扶一把也正常,这大爷难不成面皮竟是比姑娘家还薄了?
“想是真有事。”嬷嬷宽慰她。
少甯道:“罢了,不想了,那咱们也回去吧!”
翌日,江氏身边的女使送来以往府里宴客的名单,少甯誊写出两份,让云萝分别送去了峦芳轩和寒山院。很快两方都有了回信,较之以往,不过增增减减,倒也未有太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