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他眼中波涛未平,呼吸急促而紊乱,胡乱地抬手擦去自己的嘴角的血迹,眉梢微挑,略带疑惑地望向抓着他手腕的少女。
“你吐血了?”
嬴钺眸光一动,转而嘴角衔起一抹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笑意,油烟墨晕的眼眸里泛起朦胧而透彻的光波。
她这是在关心他吗?他如是想。
“一点血而已,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恍若无事地垂头,在鲜血涂抹均匀的半边脸颊上又狠狠地擦了几下。
“我只是怕你死掉,就没人能帮我找雪藏草了。”
灵归全然没注意到身旁少年骤然失落的神情,一边补充道,一边从身后的竹篓里翻出一张符纸贴在嬴钺脑门上。
写着金色符文的符纸嗡鸣着,化作温润金光笼罩在他身上。
“这是聚灵的符纸,想破冥河莲的幻境没那么容易,你应该消耗了不少妖力吧。”
“区区幻境……”
少年抱胸不屑道,却掩饰不了他泛白的唇色。
“随你怎么逞强,但这朵花……我要留着。”
灵归趁他分神、手劲松懈,眼疾手快地从他手中夺下了那朵被毁得只剩下巴掌大的花。
灵归猜的没错,这朵冥河莲里困住了嬴钺的一段记忆,甚至可能困住了他的一部分灵魂。花毁了,他的记忆就永远回不来了。
那应该是一段不怎么美好的故事,所以尽管如今的嬴钺已经忘却了那一切,潜意识里却依然在排斥、甚至想要摧毁这段记忆。
而且,这朵冥河莲中,不止困住了一个灵魂,她想,如果等她掌握了冥河莲蛊神的力量,或许就能将那些亡灵救出来,让他们能够开启新的生命轮回。
嬴钺冷哼一声没好气道:
“一朵险些害死你的破花,你还留着做什么?……罢了,别拿在我眼前晃就行。”
灵归将花骨朵小心翼翼地包裹进绢帕中,揣进怀里。
“天亮了,我们就出发。我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灵归将竹篓放在一旁,在巨石上找到一处凹陷的石窝,调整了个舒服的姿态躺了下去。
妖力凝作的屏障隔绝了风雪和寒气,灵归将整个身子都蜷缩在槿紫色的白绒雪褂子,硬是在冰凉的石头面上窝出一团热意来,哼哧哼哧地熟熟地睡了过去。
灵归丢的那一魄,俗语里叫尸狗,因而灵归比常人略嗜睡,睡起觉来也很死。
“……这么快就能睡着吗?”
嬴钺是天性警觉的妖,从前在棺材里呆着的时候,一只野猫儿踩在石梁上的细小声音都能将他吵醒。就像动物总是要缩回洞穴中睡觉一样,枕在这样一块石头上席地盖天,他是绝对不可能睡着的。
好在他在被封在棺材里这么久,久到不知道数了多少遍墙壁的青砖,久到他无聊时拔下来的鳞片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可能已经不再需要睡觉这种行为了,至少现在是这样,少年如是认为。
月轮西落,霜风依然。
极天欲曙,残星照雪。
灵归睁眼时,闯进山谷里的淡金色的曦光已经照亮了她半边脸颊,她懒散散地伸了个腰,恋恋不舍地与身下石头上暖意割舍开。
雪已经停了,绵延不尽的河谷中,连一层雾凇般银白的浅霜都没有留下。就好像昨晚那场旖旎的大雪只是她从幻境里接续出的梦。
可她分明还能记得那片雪花的形状。
灵归左看看右瞧瞧,却没见着少年的影子,可少年留下的那挡风雪的屏障还笼罩在巨石上,在阳光下琉璃似折射出五彩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