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雪没有说什么。
叶蓬舟又道:“刚才我可宰了不少妖怪,小仙姑,等会清点一番,看谁去请张荇之喝酒!”
提到张荇之,逢雪望向天边,山火将天空烧亮,浓烟滚滚。
虽说他们斩了不少妖怪,但也有一些妖怪受伤后越过了院墙,蹿入林中。
张荇之一介书生,或许会有危险。
逢雪试着抬起酸疼的手臂——
她的右臂中毒,已经完全麻木,肿起很高,黑血不停涌出,左手勉强能用,却也有不少伤痕。
她咬紧牙关,左手手臂不停颤抖,勉强撑起身体,却听见林中传来张荇之激昂的声音:“砍一刀!再砍一刀!哈哈哈哈,妖怪,受死吧!”
全身的力气骤然消失。
逢雪又摔了下去,摔在少年胸口,摔得两眼昏黑,叶蓬舟闷哼一声,半天没说出话来。
夜空宁静,火焰噼啪爆开暗红的花,张荇之“砍一刀”的声音格外洪亮。
书生一手拿柴刀,一手拿菜刀,在林中胡乱挥舞,宛如战神附体。
林中蹿出头大野猪。
这野猪很大,看起来十分凶狠,鬃毛漆黑,肥头大耳,獠牙如刀。它的尾巴被烧着,踉踉跄跄往外逃,横冲直撞间,撞倒许多草木。
书生面孔苍白,看见大野猪直直撞来,下意识想逃跑,但转念他想起失去至亲之痛,想起两位小仙师的嘱托。
若今夜放跑这孽畜,日后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会有多少人体会到如我一般的切肤之痛?
书生忽然生了无边的勇气,高举菜刀,如同螳螂奋臂,振匹夫之勇。
野猪巨大的身形越来越近,地面也在隆隆震动。
“啊啊啊圣人佑我!仙姑助我!”
“轰隆”声乍起,地面颤了一颤。书生拿着菜刀囫囵挥舞许久不见动静,终于鼓起勇气,悄悄睁开眼睛。
大野猪倒在了他的面前,身下一滩暗红血液,腹部条长长的伤口,皮开肉绽,血涌如泉。
“咦?”书生诧异。
我还没碰到,它怎么就倒下了?
片刻,他高兴道:“天地之间,果然有乾坤正气!”
他又生了无尽的勇气,伫立在林间,看见妖怪就兴奋地冲上去砍,边砍边大声诵起先哲圣人的诗句:“我生不辰逢百罹,求仁得仁尚何语。一死鸿毛或泰山,之轻之重安所处!”
“妇女低头守巾帼,男儿嚼齿吞刀锯……平生读书为谁事,临难何忧复何惧!”
……
“听上去,他还挺有精神的。”逢雪轻轻说。
叶蓬舟呼出口气,艰难喘息,“总之,比我两好。”
逢雪休息一会,撑起些力气,转了转身体,靠在一座坟头上。她双目轻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拿起扶危剑,在中毒的手臂上划了好几道。
流出的血液乌黑里带点绿,流了一会后,颜色逐渐变红。
“谢谢你的解毒药。”逢雪轻声致谢。
蛛毒猛烈,若不是马上服下解毒药,她怕会当场毙命。
叶蓬舟勾勾嘴角,“何必说谢,我俩谁跟谁呀?”
逢雪反问:“我俩谁跟谁?”
叶蓬舟笑道:“我跟你、我跟你。”
逢雪轻哼一声,别开了脸。地上一片狼藉,良宵佳宴不再,坟地上墓碑残损,坟头被炸好几个,白花花的纸片飘飞,盖在许多虫鼠鸟獐的尸体上。
巨蟒的尾巴盘在一座坟上,身体的前半段,落在了数丈外的碑前。
它也修行许多年吧,结果竟死在这,尸体还要被拿去下酒。
逢雪目光扫过众妖,微微蹙着眉,倒不是怜惜这些吃人的痴愚妖物,只为自己的未来而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