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唐寅不愿意。唐寅很倔强,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别人勉强不了。
当然,间接的方法吴心青也用过,比如给两个孩子报不同的课外班,减少他们呆在家里共处的时间。后来发现这方法是无效的。因为唐宁离家出走过,所以奶奶吩咐司机全天侯守在校外,唐宁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唐宁根本不去课外班,放学了就去找唐寅,一直跟着哥哥,然后一起回家。
吴心青再想不出别的不伤害两个孩子的办法。她能看出儿子面上不时出现的落寞与悲伤,她不忍戳穿他直接谈他喜欢上弟弟这件事,她也怕激发了唐寅的逆反心理反而让他更想要将这份感情坚持到底。各种迂回的方式不奏效,她只能希望儿子萌发于青春期的不合伦理的情感能随着时间湮灭,当然,她看到的与她期望的背道而驰,她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对弟弟的情感在他们的小空间里发酵地越来越浓,作为母亲,她不知如何插手阻止,也不知儿子将走向何方。
唐家爷爷奶奶对唐宁面上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责任为主。唐宁这个孩子不容易亲近。他们现在对唐宁多了一份纵容,怕年少的他再次离家出走。对于唐寅,他们会刻意培养孩子的男儿气概、独立性等,而对于唐宁,则娇惯多了,当然,这种照顾不是来自内心的宠溺。
唐寅的青春期是心事重重的,十分压抑,他会想很多。想到他人对弟弟出身的奚落,想到社会对乱lun情感的抵触,想到他们在一起会面临的讥讽,想到和弟弟的以后,他想象不到会有任何的正面的声音。一向阳光温暖的他开始对人群、社会产生厌烦与恐惧。
唐宁记得那几年,唐寅疯狂地迷恋上了野外生存,买了很多相关的书,练习不同的野外生火方式,辨识哪些植物可以吃,如何用粘土搭灶子,时不时找个地方搭帐篷,带着唐宁在里面一起过夜。唐宁13岁那年生日,唐寅在唐宁吹完蜡烛后问他,以后想不想跟他去野外生活。
多年以后,唐宁仍然记得那晚羊哥亮晶晶的眼睛。他当时不懂,反问哥哥,为什么要去野外?羊哥说,去了野外,就不会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很自由,想怎么样都可以。唐宁想了想,说不要,他以后要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自己赚钱过日子。
唐寅听到这个回答后,低头笑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说好。
这一幕深深刻在唐宁的脑海里,之后几年都不断出现在他独处的夜里,因为不想羊哥再这么难过,所以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但一切,都偏离了轨道。
愿景
唐宁身体调理好之后,开始了蛹变蝶般的蜕变。他暗黄的肤色开始变得白嫩,他的个子开始拔高,他的头发变得黑密。如果隔一个月再见他,你会明显感受到他的变化。当年那个枯瘦矮小的男孩竟然变好看了,院里人都挺惊讶。即使是他的爷爷奶奶,都会时不时感叹,小宁长开了,更别说偶尔回来的唐杉。
唯二没有感受到这份外在变化的人,是唐宁,和唐寅。
唐宁生日后不久,唐寅就开始了高中的军训生活。他选择住校,令家人始料不及。因为唐宁对唐寅的依赖以及唐寅对唐宁的宠溺,家人包括唐宁都默认他高中会走读,毕竟,唐寅当年一星期没回家唐宁就离家出走。家人都看向唐宁,唐宁看向唐寅,唐寅低头夹菜,没有表示。唐宁放下筷子沉默地上楼。
唐寅对爷爷奶奶和婶婶酉酉笑了笑,硬塞了自己几口饭,还没咽下便追上楼。
唐寅哄唐宁说,高中是与时间赛跑,他要全力备战高考,希望宁宁不要像小时候那样闹。
唐宁说,高一高二不用备战高考。
唐寅说,他们总会长大,总会分开过各自想要的生活,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一起。
唐宁不说话了。他知道,羊哥生他的气,因为他未来想要的生活里没有羊哥。可是,长大后他了解了很多人事:羊哥跟他是不同的。羊哥有那么爱他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羊哥不可能离开他们和这个圈子;但他不一样。只要待在这个圈子里,他就永远是夜总会小姐的孩子,无论他多努力。他想要得到他人的尊重,他明明不比任何人差,他甚至比很多人都更加优秀。
唐宁这次没有闹,他接受了哥哥一周回家一次的现实。唐寅依旧很爱他,对他并没有改变。每周天下午唐寅回学校后,唐宁都会趴在哥哥床上哭一会儿,他太想哥哥了,哥哥刚走,他就开始盼着哥哥下次回来。他对唐寅的依赖是根深蒂固的,他在唐寅身上寄托了他全部的情感。
唐宁有超出常人的自尊心,一辈子被人用歧视奚落的眼光看待对他而言相当于凌迟,想到他以后遇到的同事都会把他看作“小姐”的孩子,少年的他就会紧握双拳紧抿双唇,浑身颤抖不能自已。羊哥在院里的朋友讨厌他,他们不知怎么认识了自己的同学,总之,去年开始,唐宁的同班同学背地里都议论他是婊子生的,说他是小婊子,天天缠着自己哥哥,话说得十分难听。他考第一又如何,每一个同学都看不起他!这事他并没有跟羊哥说,他不想羊哥难过。那时他的世界太窄,羞辱是比天塌更难承受之重,所以他太想离开。唐宁本以为等他长大,自然就会戒掉对羊哥仿佛婴孩对母亲的依赖,但是并没有,唐寅这次住校让他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他以后离开北京的这个家,跟羊哥便不是一周一见,可能一个月也见不了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