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一下地摁动那个机关,每按一次,那朵花就会翻转过来,露出底下刻着的一个韵字。
谢流忱的眼神一点点地晦暗起来。
这是崔韵时的某位好友定做的,恭贺崔韵时与白邈订婚的礼物。
这个念头如此简短,只要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能把这句话在心里想上三遍。
崔韵时、白邈。
订婚。
贺礼。
他本想将这朵翻来翻去的花直接折断,可这样实在有失风度,显得他很在意这些事似的。
他买下这枚海棠花戒,并未想好怎么处置它。
只是他见不得这枚戒指流落在外,它只要一日未卖出去,那么每当有人看中它,问起它,掌柜都要说一遍它的来历和背后的故事。
然后买主和掌柜就要一起感叹一下这对有缘无份的有情人,说什么造化弄人。
真是不巧,他就是那个拆散有情人的造化。
一群人闲着没事做,聚在一起惋惜崔韵时和白邈不能相守。
他只要想一想那个画面,心里就不太痛快。
再想一想今日之前,不知有多少人同情过这对有情人不能厮守,他就又忍不住往那朵花最脆弱的翻折处看几眼。
这么脆,他随手一折就能折断。
他面无表情地躺在躺椅上,心想若给崔韵时选择的机会,他的墨玉指环和这枚花戒,她必然是会选择那枚华彩夺目,人人称赞的花戒吧。
他可以给她更多更好的东西,可是无论他送给她多少,她心里最想收下,最想日日戴在手上的恐怕还是……呵……
谢流忱不再深想,他合上眼,呼吸渐沉。
——
“夫君,你瞧那条鱼,它游得可真快。”崔韵时的声音响在耳边,轻快得像一只刚吃到最新鲜甜美果子的小鸟,充满了无意义的欢欣和雀跃。
谢流忱从来没有听过她用这样的语速说话,他讶然地望她一眼。
还是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可是她脸上的神情也和往常不同了,不像是如今的她,倒像是她十七岁那年,谢流忱在楼上不远不近地望一眼时见着的模样。
谢流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把团扇轻轻拍到他胸口:“我要那条鱼,你把它捉来吧,我想养着它。”
谢流忱满心迷惑。
崔韵时是不会这样对他笑,也不会这样对他说话的。
她吝啬于对他施放不作伪的真心,她是最擅长表演的人,要她不加一点技巧地与他亲近,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可是这个念头就像一条鱼一样飞快地从他脑中溜走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有些蠢。
因为他真的听从她的话,完全忘记自己最讨厌这些腥味的活鱼,更讨厌它们滑溜溜的触感,踏进那条满是游鱼的溪流中,任由雪白的衣袍浸入水中,他用她的团扇,企图捉住那条最为狡猾的鱼。
那条鱼急于逃命,数次从他手上逃脱。
他擅长投掷东西,几无失手,却被这鱼玩得团团转。
他也着恼了,身后崔韵时的目光让他的脊背泛起一阵火烧般的焦灼。
他不愿在她面前出丑,更不愿在她面前显得无能。
可是那条鱼太狡猾了,它一尾巴猛抽水面,甩了他一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