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晚,情况总算是稳定下来,但小孩太虚弱,得留在医院观察几天。
走出医院,她已经虚软得快站下住脚,好想找个没人看见的角落痛痛快快哭一场——
清晨薄雾仍未散去,站在公车站牌下等着第一班的公车,她一句话也不说,神情恍惚空白。
他一直安静地注视着她的侧容,她没掉一滴泪,但纤细瘦弱的肩膀却像是快被沉重的愧悔忧伤给压垮了。
「你是不是也想骂我是个浑蛋妈妈?」她轻轻开口,失神地注视着远方。
他仍是定定凝视她。「我没那么想。」
「我想当个好妈妈,让孩子平安健康地长大,我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你知道吗?」
医生虽然也没多说什么,但眼神充满指责,无声控诉她这个失职的母亲,把好好一个孩子照顾成这样……
她也觉得很该死,她也不想这样,她比谁都爱这个孩子,为了留下悦悦,再多的苦她都咬牙忍下来,独自承受怀孕生子的彷徨、孤单以及无助,但是、但是——
她做得还不够对不对?一定是她哪里做得不好,轻忽大意了,才会这样,一定是的!
纤细的肩微微颤动,他脱下外套裹覆住她,无声表达安慰,也传递温暖。
她忽然转身往他怀抱靠去,他该避开的,他从不与人肢体碰触,但是他没动,也没有任何动作。
她额心抵靠在他胸膛,他感觉到淡淡的湿意。
他既不拥抱也不推开,只是伫立着,等待她流完泪水,然后他想,她应该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绽开优雅又从容的笑颜。
早班公车来了,他上车投了币,她紧跟在他身后,缠握住他的手,脆弱无助得像个要迷失的孩子,他不忍,放不了这个手。
他们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了下来,她挨着他,靠在他肩上,神情疲倦。
他以为她睡了,本想等到站时再唤醒她,没一会儿,她声音轻浅响起。「悦悦……不会有事的,对吧?」
「对。」医生已经说过了,她仍像个心慌的孩子,需要一再索讨肯定的答案来安抚惶然的心。
「悦悦……会平安长大……」
「一定会。」
「悦悦……还那么小,她还没学会叫妈妈……」
不知哪来的冲动,他忽然开口:「汪小姐,妳信不信得过我?」
「我信。」每一个关键时刻身边总是有他,若不是他一次次对她伸出援手,她根本无法想象后果,如果不信他,还要信谁?
「那么,等悦悦离开医院后,交给我来照顾。」悦悦不能再让保母带,他没有她那么信任陈妈妈。
「啊?」颇意外他提出这样的建议。「你……为什么……」
「别问,总之,相信我。」以他的立场不方便多说什么,再说这也只是他个人的臆测,不该信口雌黄。说不出他的疑虑,又无法再将悦悦交给保母,那就只能承担下来。
虽然他不能肯定问题是出在哪里,但是只要有一丁点风险,他都不愿意去冒,悦悦也承担不起了。
当他看着怀抱中哭到气息微弱的小小身躯,心房竟觉一阵揪痛,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孩子投注了过深的感情。
从初生时,第一个由医护人员手中接过她,怀抱着小小的身躯,给她一个名字,用满满的祝福愿她一生欢悦,以及好几个不寐的夜晚,慰哄着看她在臂弯中沉睡,那样的怜惜、那样的喜爱、那样的在乎,一点一滴的付出和投入情感,早已深埋心臆了。
他愿意承担,也甘心承担。
「那你自己的工作怎么办?」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勉强吐出:「不影响。」
「何谓不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