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昀心肠扯痛,她已不喜欢他这般抱她了。
他怕激得她病情加重,终是?缓缓松开手,离开床榻。
兰芙果断抽走手臂,将脸埋在膝头,不再看他一眼。
天色微暗,疾雨暂歇,白雾朦胧,一树腊梅开的艳丽似火。
一桌膳食,她一口也未动,依然坐在凌乱的床榻上,不肯穿鞋下榻。
祁明昀几番端着碗喂到?她嘴边,她坐定不动,不肯抬头,口中沉喃让他出去。
他无可奈何,只能将药碗给菡儿,唯有菡儿进来喂药,她才拨动迷离灰暗的双眸,张开嘴一口口吞下苦涩的药汁。
每日的三回汤药她都会喝,她想早日好起来,便能早日离开他。
可经彻夜噩梦侵扰,她本?就恍惚难安的神?思愈发混乱,如今清醒时已不肯让他接近半步。
一桌饭菜热气散尽,凝结了一层油渍,三更天,她仍是?一袭单衣坐在原处。
祁明?昀守在房门前,不敢迈入门槛半步,以免惹得?她激动尖叫,也不敢轻易离去,怕她又做出不可挽回的傻事,只能透过窗纱,一遍遍探望她的身影。
清晖渐被沉云笼罩,寒风呼啸袭枝,紧接着便裹来点点雪粒,眼看又是?一场大雪将临。
他寸步不离,倚在窗前,不敢让她的身影离开眼眶半分,只见房中烛火燃到?四更天,她仍如一具雕石般静坐。
雪如鹅毛飞絮从灰暗空中坠下,打在廊亭中,洒了祁明?昀满身。他衣袍经雪水浸透,湿漉不堪,眼睫沾上白茫雪沫,轻动眼帘,颗粒便落在他鼻梁上。
不出一个时辰,院中积雪数尺,翻涌寒意欲折败世间每一丝鲜活。
他终于觉得?有些冷,眼前白茫如掠影,洒落他满身。
从前,无论?是?狂风大作亦或是?雨雪纷飞,她一旦惹得?他不悦,他便会逐她出去站着。她瘦弱的身躯上只覆着一件残破的旧衣,在门外熬过一夜又一夜。
定是?比他此?刻更冷。
五更天,天蒙蒙亮,雪还?未停,整座府邸寂静无声,院中景致皆笼罩在厚重清白之中。
一排灯烛已燃尽,唯剩满桌残蜡,兰芙就那样坐了一夜,一夜都未阖一丝眼。她揉了揉涩痛的眼,宛如尖针扎入眼底,很疼,疼得?眼尾溢出湿凉的泪花。
祁明?昀推门进来,浑身湿透。
他不敢再向前走,惹得?她反抗。只站定在饭桌前,默默望着她微屈的脊背与蓬乱的后脑。
兰芙听?到?开门声,紧接着便是?那阵熟悉的步履声,她神?思警惕,握拳竖耳。待那阵脚步声并无逼近之意,才松懈紧绷的心神?,默许他的进入。
祁明?昀也几夜未眠,白日又事务压身,神?色愈发颓唐,眼底挂上一层浓重的鸦青。
她坐了一整夜,他便守了一整夜。
可他甘愿,只要?她能好起来,还?会对着他哭笑,他都情愿。
因?她昨日几乎闹了一日,他忧虑她的病情,天方才亮,他便令人去唤来太医替她号脉。
兰芙这回并未讳疾忌医,一只伤痕累累的素手从帷帐内伸出来,饶是?太医看了,都不免摇头暗叹。
他替这位娘子诊病已不下数十次,每逢他来,她身上便是?道道狰狞新伤,或是?昏迷在榻上,或是?呆滞静坐在窗前。
每来一回,她眉眼间的神?采便黯淡一分,如今,已宛如一滩死水,深沉得?可怕。
她的心病这般重,也怪不得?接连服药,竟还?愈演愈烈,愈发严重。
一个弱女子,身上又怎能受得?住这般多的伤痕。
复诊完,他跟着祁明?昀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