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老板捧出今年的彩头,是一盏玉兔模样的琉璃花灯,灯身?玲珑小巧,做工却极为?繁琐,以细碎亮石点缀成白?兔的头,灯底的流苏明亮熠熠,异常精致。
“大伙瞧,今年的彩头便?是这盏玉兔花灯,这是我娘子亲手做的,谁能?接连投中?十箭便?能?拿走这盏花灯。”
玉兔花灯映入兰芙眼底,她心头微窒,那些陈年旧忆又如洪流般拍打回她心头。眼前的灯,与那年他送她的那盏极为?相似,可当年那盏灯是被她亲手打碎的,再也拼不起来了。
她垂首不语,眼底划过?一片黯淡。
祁明昀早已回忆不起当年他随手送她的那盏灯是何模样了,他只记得?那盏灯支离破碎的样子,她一走了之,却不忘打碎那盏灯,断了与他的旧怨。
二人此刻便?宛如赤裸裸地袒露在彼此眼前,视线交织,却又沉默无言。
耳畔再起喧哗人声,低叹一阵接一阵,不少人为?场上的姑娘遗憾拍手,垂头丧气?。
原是这位姑娘连中?九发,只需再投中?一支箭便?可赢下彩头,可最后一箭却投偏了,与铜壶口擦边而过?。
这位姑娘年纪不大,看?样子是极为?喜爱那盏玉兔花灯,眼看?机会用尽,她落寞至极,气?馁跺脚。
趁着无人上场,兰芙提起裙裾,挤入场上,高高举起手:“我来试试。”
今年这彩头多得?在场的姑娘家喜爱,方才已有几位姑娘败兴而归,老板看?出兰芙的殷切之心,逐一拾起十支箭,送到她手中?,“姑娘请。”
兰芙距上次在安州的灯会上玩投壶已是三年前了,年岁隔得?久,她也不知如今技艺可曾生疏,握紧一支箭,撩开额角的发丝,聚目凝神。
祁明昀伫立一旁静静看?着,她偏生要去凑这个热闹,他已做好了等着看?她满面失落向他走来的准备了。
只闻一声清脆碰撞,身?前爆发出一阵短喝。
他再次定睛一看?,箭稳稳落于壶口之中?,竟是被她投中?了。
他将视线凝到她身?上,微冷寒风拂过?她的衣角,被她伸手压下。黄昏暮色四合,河岸灯影交错,流光溢彩,犹如星河倒泄,她站在明亮灯火下,半张脸镀上一层橘红,眼底的火热明芒几乎迸乍而出。
又是一声稳当脆响,铜壶中?插上两只箭。
在一派欢呼助威声中?,三支、四支、五支……
最后一箭入壶时,桥心桥畔掌声如雷,轰鸣不断,兰芙嘴角微扬,眉眼如天幕弯月,盛满清澈冷晖。
老板满脸笑颜上前,没想到这位姑娘竟投得?一手好壶,将玉兔花灯捧到她跟前:“姑娘可真?是深藏不露啊,今年的彩头,便?归姑娘了。”
兰芙接过?通身?微凉的玉兔花灯,脸庞漾着绚光,只略略看?了一眼,别?开视线,扯了扯方才离彩头失之交臂的姑娘的衣角,笑涡浅浅:“送给你。”
那姑娘也长了一双极美的杏眸,此时欣喜若狂,笑漪清浅,挽过?兰芙的手亲昵道谢。
投壶赛结束,随着一声鼓响,人流一哄而散,不知谁高唤一声柳月亭有灯谜会,桥心的东西南北四条长廊顷刻人迹蜿蜒如墨,摩肩接踵。
兰芙抬眸观望,嘲哳人声交缠心间,周遭一团乱麻,可越乱,似乎越好。
她静垂的睫羽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指尖紧缩,忽觉,今夜是个好时机。
祁明昀隔着她的衣襟,一把?拽起她的手腕,力?道之大,指缝中?都溢出软肉。
“为?何不要那盏灯?”他威冷的声色铺洒在她头顶。
她赢了那盏玉兔花灯,却只潦草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转手赠人,是因为?想起了从前他赠她的那盏兔儿灯吗?
她已然砸了那盏灯,如今又不要这盏灯,她果真?,就有这般厌他?连一丝能?令她想起他的影子的事物,她通通都要付之一炬,弃如敝履。
兰芙被他拽得?手腕生痛,指尖与掌心传来一片胀麻。
她没这个心思同他扯这些陈年旧事,默默观望四周道路与人流,兀自盘算起心中?的计策,为?彻底打消他莫名其妙的怒意,随口提了一句:“我只是觉得?方才那盏灯不好看?,不如当年你送我的那盏,恰巧有人喜欢,便?赠予她了。”
祁明昀听到这番话,几近涌出的愠色才缓缓退却,这才察觉抓起的是她那只被烫伤的手,手骨一松,放她自如。
“我们?能?去柳月亭看?灯谜会吗?”待他面色清淡缓和,兰芙扯了扯他的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