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勃昨天晚上,看完豫剧《喜脉案》,回到住处,就没有了睡意,想怎样表扬一下松岭。于是,连夜赶出一个通讯稿子,准备今天寄出去。他早上起的晚了一些,准备去前面院子里洗脸吃早饭。根全突然叫住他。“三儿,来看看,这张大红纸上说的啥?”李勃停住脚步,抬头看到临路的一面山墙上,贴了一张大海报。他看了一遍,对父亲说:“大,这是一张绠会的广告。说正月初八,在乡兽医站门口的空地上举办骡马交易大会,欢迎全乡的养殖户去买卖牲口。”“初八,那不就是今个!”根全似乎想到了什么。“是啊。大,有啥要紧的事?”李勃一脸疑惑。“三儿,赶紧回家吃饭,吃完饭跟爹去赶会。”根全催促道。李勃还是很疑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带自己去赶会。吃过早饭,根全把家里的公牛犊从牛屋里牵出来,用一把大刷子将牛犊全身刷了一遍。牛犊子身上的棕色的毛闪闪发亮,欢快地绕着根全转圈。牛屋里的老母牛却发出“哞、哞”的叫声,让人听出悲凉的气息。“大,要卖咱家的牛犊吗?”保金好像看出了端倪。“不舍得卖呀,快一岁啦,可以配上老牛一块拉犁啦!”根全眼中泛起泪花,这头小牛犊可是他当宝贝一样养大的,马上就可以干活了。“大,那咱不去会上了。”李勃也看出父亲对这头小牛犊的一往情深。“不卖,咱就去会上给它估估价。”根全看了一下俩儿子,揉了揉双眼。李勃正好也要去乡邮政所寄稿子,就跟着父亲去赶会。到了乡兽医站,李勃看到,门前的空地上,栽着两排树桩,有二十多根,每根可以栓两到三头大牲畜,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头驴骡马牛上会,还有三三两两地陆续赶来。李勃看父亲把牛犊栓在一根木桩上,和就近的一位老农民开始聊天,他就继续往前走,去邮政所寄信。邮政所其实离绠会不远,就在同一条小街上,只是邮政所对着街,绠会在东西街路南的一片空地上。李勃办完寄信手续,回到绠会现场。戴着礼帽的牛经纪人也登场了,现场窃窃私语的牲畜主人都不言语了,目光全部集中到经纪人身上。经纪人姓乔,是集上乔庄人,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他拿根小鞭子,捣捣牛屁股,伸手掀开驴嘴看看牙口,有时会让牲口主人把牲口蹄子抬起,看看有没有烂蹄子病。乔经纪来到根全的小牛犊跟前,围着小牛犊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嗡,不错,腿粗,背厚,皮毛光亮,眼光有神,肌腱有力,是个好犊子。”“哎,老乔,给你烟,请你给估估价,看看俺这牛犊子能值几个钱?”根全今日特地装了一包纸烟,掏出一根递给老乔。老乔看了一眼根全手里的烟,没有去接,揶揄道:“你那烟,还是留着你自己抽吧。不过,你的牛犊子,养嘞真不赖。”“那请你多少给个价。”根全恳求道。老乔凑近根全耳边,小声说:“最多给个傻子钱!”根全点了点头。这时,一个憨子牵着一头小毛驴进了市场,挨着根全的牛犊子,拴在同一根木桩子上。“老乔,请你给俺的小毛驴也估个价呗!”憨子喊住正要往前走的老乔。“问你旁边的老哥,最多和他的牛犊子一个价。”老乔不愿多费口舌。“靠,你是经纪,咋让我问旁人?”憨子很不满意。“给你的脾性一样,傻子钱!”老乔不耐烦地说。“傻子钱是多些呀?”憨子看老乔要离开,提高了嗓门。周围一圈人,都哄堂大笑起来。老乔把双手往后一背,拎着小鞭子悠摆着,气咻咻地扔下一句话:“二百五,你这个笨蛋!”老乔向南走远,憨子才回过味来,望着老乔的背影大骂起来:“你才二百五呢!你他娘的有啥了不起,还骂人!你他娘的整天拿着个龟孙架子,这绠窜那绠,胡乱游荡,还他娘的两边坑别人的钱,算他娘的什么东西!呸,呸,呸!”根全怕他把事请闹大,拦住憨子说:“兄弟,你何必跟这种人动肝火?他们就是靠他手中的小鞭子发财呢。他们口中的黑话你不懂,你要懂了,他们就弄不到钱啦!”老乔对这边的乱象好像并不在意,装着没听见,继续在市场转悠。憨子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把驴缰绳解开。他好像对驴,又好像对老乔,大声喊道:“你二百五不识货,瞎叫唤,我二百五还不卖了,走哩!”哈哈哈,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李勃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在回家的路上,就向父亲请教。根全在生产队时就是饲养员,实行包产到户以后,主要还是在家养牛,也帮助亲戚邻居买牛、卖牛,对牲口交易也是门儿清。根全理了一下思路,细细地对儿子说:“三儿,这绠会上的规矩,有很多,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哦。绠会上每笔生意的促成,都离不开经纪人对买家和卖家的撮合。经纪人赚的钱,就是不管你是买家,还是卖家,只要成交,他都要收一分的利钱。经纪人搞价,都是暗中搞成的,他和卖家在袖筒里一握,再和买家在袖筒里一握,一笔生意就交谈成了。那个憨子把经纪人的报价公开喊出来,明显是坏了经纪行的规矩,难怪老乔不高兴。还有一条,卖牲口不卖缰绳,买家必须到行市里买根新缰绳,才能把买到手的牲口牵走。”“那就是说,咱今个要是把牛犊子卖了,除了能拿到钱,还能落一根缰绳。”李勃望着父亲说。“对喽,这就是规矩,谁也不能破,谁也不敢破!”根全很得意的笑了。:()城一代的奋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