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就这样推翻,重建,再推翻。台上的杨峥敲着板上的重点,扯着嗓门讲解新一单元的课题。简迟用余光扫过身后的空位,思绪分散开了一点,转着手里的笔。闻川又迟到了。在杨峥抑扬顿挫的讲课声中,他像往常一样迟迟走进教室,稳健的步伐已经看不出那日虚弱的影子,目不斜视地无视杨峥,精致的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冰冷。走过简迟身边时,他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短短片刻,周围已经有几道目光探究地聚拢过来,闻川倘若未觉,垂下头吐出两个硬邦邦的字,语气间似乎有些不情愿,不轻不重的音量足以让简迟听清。“谢谢。”简迟手中的笔没有拿稳,掉在了桌子上。入会“简迟,”张扬纠结了很久才问了出来,“你最近有看过hs的帖子吗?”简迟差不多明白张扬为什么会这么问,又为什么会这样小心翼翼,“有人发了关于我的东西吗?”张扬没吭声,绞尽脑汁思考了一阵,想出几句安慰的话:“你别去看,就算看了也别放在心上,他们就是吃饱了撑着,过段时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用去看,简迟也能猜到那些帖子里的内容。当闻川那句‘谢谢’落在耳边,简迟实实在在地宕机了三秒,比起听见一个bc的亲口道谢,他更加鲜明的感觉是——要完。闻川没有收敛音量,在众目睽睽的课堂下停在他旁边。简迟笃定坐在后排的人一定听到了这句话,就算隔着一段距离,根据口型也能推断出那两个简简单单的字。简迟一早就领会过圣斯顿学生的八卦能力,封闭式教育让他们一年当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住在校园,渐渐地将学校变成了一个小型社会。周围人的一举一动都是他们课间无聊时的谈资,简迟目睹过几次yc和rc拦截特招生,像对待家养宠物一样言语逗弄,毫无尊重可言。几个没有参与其中的pc往往坐在一旁看着,偶尔觉得有趣了还会赏上一个笑脸。很难想象这些普通人眼中的精英子弟私下真实的嘴脸,圣斯顿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安全的保护区,周围接触的皆是同类。他们互相抓住把柄,所以能更加肆无忌惮地释放心底的恶劣。等毕业出校,则会不约而同地团结起来,戴上绅士的假面,夸赞同样赫赫有名的校友,学校,没有人会知道那些残忍的阶级分划与依旧持续的霸凌。闻川自从说完那句‘谢谢’以后就没有过任何举动,除了有时游泳课上,不会再用之前那种生人勿进的眼神看他,但每次对视,简迟心底还是一阵发凉,成为了游泳课上来得最早也是走得最早的那个。他能感受到周围人的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谈不上难受,的的确确带来了影响。尤其是简迟早已习惯了做一个透明人,面对突如其来的聚焦只会感到烦躁与心慌。即使回到宿舍,也得不到应有的放松,卫安总会用一种参杂着怜悯,幸灾乐祸甚至有些厌恶的眼神看他。有一次打电话,还刻意放大了音量说道‘他和那个白希羽就是一个货色,攀炎附势,迟早也要把自己作死,我就等着看好戏’。彼时,简迟正在卫生间里洗漱,一墙之隔将声音传递得清清楚楚。第二天,他就去询问了老师关于换宿舍的要求,被一句‘没有空寝’委婉地驳回。谈不上失落,只能说毫不意外。上午的经济课上,史密斯先生的讲课速度一如既往是其他老师的三倍,简迟坐在后排不敢有片刻分神,想要记下全部笔记仍然有些勉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简迟没有注意,直到下课时才看见消息,两个小时前,来自季怀斯。季怀斯:中午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饭。简迟将消息看了几遍,慢吞吞地回复:我在一层吃饭。他以为季怀斯应该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虽然胸针的分划毫无人性,但有时也可以当作挡箭牌。谁料季怀斯很快说道:我去一层找你。一个pc出现在特招生的食堂,还是季怀斯。简迟几乎已经能联想到隔日帖子的标题,周围人将他当作猴一样围观。脑海中浮出的画面让简迟打了一个冷颤,连忙回复:不用这么麻烦,有什么事情吗?季怀斯:我不可以找你吃饭吗?分明是一句单纯的询问,简迟却从文字中读出了一丝淡淡的失落:我不想麻烦你。事实上,简迟只是不想给自己招来麻烦。但季怀斯的温和并不等同于软弱,他的妥协里永远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强势:那等下课以后我去图书馆找你,这样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