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德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怎得,现下竟有些惧怕昔日旧友,他似是才反应过来,道:“所以容德兄才让我放出消息,说是……盛京来的大人要缉拿张家旧部?”
孟徽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道:“他既然想让我这么觉得,我便遂了他的意。”
他轻泯了一口茶,茶盏与木质茶几碰撞,声音微小却震得人心上一颤,一槌定音,“如此,这局棋算是我们赢了,我已经传信让扬州府我们的人盯死王离的动向,务必事无巨细汇报给陛下。”
雕花窗户外熏风带得竹叶簌簌作响,摇曳的竹影编织着明光,覆盖在有些褪色的迎春香囊上。
孟徽慎拿起香囊道:“走吧,先去正厅会会那和尚,再去把公主接回来。”
苏明德倒是有些好奇地看着香囊,笑道:“也不知这位公主是何许人也?说来也算是和苏家有些关系。”
“本性倒是不坏,也颇有胆量。”顿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只是学得花街中人奴颜婢膝,整日伤春悲秋,未有皇家气派,回宫之后还得好好教养一番。”
“你倒是严苛。”苏明德看着他,有些无奈。
孟徽慎摇了摇头,道:“陛下的圣意自当完成,这是忠君,恭敬公主,亦是礼教,于我自己的评价,也只敢与旧友略说一二。”
说着话,二人便穿过了游廊曲栏,来到了正厅。
推门便见正厅左侧的胡床上,一和尚端坐其上,身上海青袈裟洁净,神色平和安定。
孟徽慎倒是觉得他不该当个和尚,不如来做个儒生。
净念见到他们进来,起身双手合十作揖。
孟徽慎连忙挂上笑容,回礼道:“师父不必多礼,倒是容德该道谢,还未曾得知该如何称呼师父?”
“贫僧法号净念,施主不必道谢,这不过是出家人的本分。”他的语气依旧平和,既无谄媚,亦无自贱。
净念……?
孟徽慎和苏明德对视一眼,如此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早年便听闻慧心法师座下有两个徒弟,其中一位便是这净念。
蜀中地广,佛教信仰兴盛,大大小小的寺庙更是数不胜数。陛下只同他说了慧心法师在蜀中云游,若是逐个寺庙找寻,也不知道要找多久,只怕耽误了祭祖大典。
得此机缘,当真是天佑大景、天佑吾皇。
孟徽慎做了个“请”的手势,与苏明德坐至主坐,净念坐于左首。
苏明德使了个颜色,下人立马领命,为三人倒上上好的茶水。
净念看着杯盏中的茶水,微微垂眸,若有所思。
这上茶,一来是显示对客人的重视、彰显主人待客之道,二来则是说明……自己恐怕不是那么轻易能踏出这府衙,来者不善啊。
孟徽慎端起茶水,脸上挂着笑容,这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缓缓开口道:“听闻净念师父是慧心法师的高徒……?”
净念不动那茶水,只是垂眸道:“不敢当。”
孟徽慎在官场中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是能看出净念的忌惮,没想到这和尚不是个只知道念经的榆木脑袋,如此倒是棘手。
想来直接说陛下的旨意到底是不行,还是要徐徐图之。
他将茶水放下,继续挂着笑容道:“孟某于盛京时便深感佛法精妙,欲拜访慧心法师却听闻法师早已离京云游,不能得见,一直是孟某心中之憾……”
他将左手抬起,看着上面的伤,故作忧伤地说道:“如今遭此横祸,更是想求得佛祖庇佑……”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还望能见一见慧心法师,若能得法师亲自诵经祝祷,想来必能消灾解厄,可否请净念师父代为引荐啊?”
净念垂眸,没有回话,只是原本平静的内心徒然生出万千烦恼。
师父曾经三令五申不要和官府中人扯上关系,难道自己真的要违背师傅的教导吗?
孟徽慎见他不回话,又接着道:“净念师父和慧心法师所救之人,乃是景朝公主,此举,于陛下、于景朝亦是有恩,还望师父莫要谢绝孟某代陛下和景朝子民,亲往向慧心法师道谢。
他说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景朝”二字,如今当真是把净念架在火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至净念身前,垂首恭敬行了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