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小雨霁,泥土微潮,墙角迎春花的花苞初绽。
江菱一如既往的,坐在板凳上等着药煮好。
妩娘好像是有了些精气神,竟然从榻上颤颤巍巍地走了下来,坐到她身旁。
“阿菱,你看墙角的花开了,又是春天了。”
江菱看她出来,连忙脱下外衫,给她披上。
她拢了拢衣衫,盯着那朵花喃喃道:“阿菱,你知道吗,我和你爹爹初遇的那天,琉华街开满了迎春花。”
她抬头,又看向桃花庵正门,等着那个她等了整个青春的人。
“当时正式初春游园,各家花魁都要去献艺……”
她陷入了回忆中,好像那阵春风又吹到了今朝。
那年迎春花开满琉华街,她坐在镶金缀玉的轿子里,悄悄掀开帘子,偷看外面难得一见的街道。
一阵春风将她的帕子带到了一位衣着华贵、面目风流的公子面前,那公子擒着笑,走到了她的轿子旁,道:“这方帕子可是姑娘掉的?”
妩娘吓了一跳,连忙把帘子放下,只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接过帕子,声音如山间清泉般悦耳,道:“多谢公子。”
轿子继续往琉华园而行,妩娘将车帘一角掀开,悄悄看向刚才那位公子,他沐浴在朝阳下,身上金纹熠熠生辉。那公子似是察觉到了,对着她一笑。
妩娘连忙放下帘子遮住外面的光,心跳声却溢满了昏暗的车厢
初春游园,各家花魁都要去献艺,但这又怎会是单纯的献艺,不过是想用软红春色换取金银罢了。全场献金最多的人,可以拿到花魁亲折的迎春花枝,和花魁共度良宵。
风动,花落,妩娘一舞,比春色更醉人。
方才那递帕子给她的公子直接叫价千金,妩娘用迎春挡住了羞红的脸,莲步轻移,走到他身前,将迎春献入他手中。
那人几乎是夜夜都来,床笫痴缠之间也会轻抚她的脸,一句句地说:“阿妩,玄郎定要娶你为妻。”
妩娘自然是不信的,客人在床笫之间的胡话怎么能相信呢?可是,就像飞蛾抗拒不了烛火一般,她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是真能如他所说那般就好了。
后来玄郎直接包下了她,她也不用再接待其他客人,连张妈妈也要礼让她三分。这琉华街中的所有姑娘,都艳羡她,说她命好,马上就能飞出这泥沼了。
她那时候也觉得,自己绝对是这条街上最幸福的姑娘。
桃花庵的大门进来了就踏不出去了,可他却带她踏青、带她骑马驰骋郊外,会摘下开得最美的桃花别在她的发间,然后珍重的吻上她的面颊。
张妈妈曾经说,把客人当成钱袋子就行了,动了真心是愚蠢,最后只会伤到自己。
可是沾上爱这个字,连那孔圣人和释迦都要成为傻子的。
不知不觉间,“阿妩,玄郎定要娶你为妻”已经同执念一般,在她的心底疯长。
秋分,月明风清,玄郎喝得酩酊大醉,跪在她的面前,泪流满面,“阿妩,玄郎食言了,不能娶阿妩为妻了,玄郎有不可马上言说的缘由。阿妩,玄郎对不起你。”
他跪在她的面前,一遍遍地说着:“阿妩,玄郎对不起你。”
妩娘打碎了手中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了一手,也浑然不觉。
是了,是了,自己不过区区一个花娘罢了,哪里能奢求成为贵族公子的妻子呢?
冬日,梅花盛放时节,淮南王同时迎娶苏正明丞相嫡女苏缇为正妃、近卫副统领王奋嫡女王妙思为侧妃的消息传遍了景朝,世人皆议论,是否圣上属意淮南王为太子时,圣上却封了南山王。
紧接着就传出了当今皇后、淮南王生母苏氏在后宫施巫蛊之术,见罪于圣上,被幽禁凤仪宫,苏家中人大多被贬谪,苏丞相也自请告老还乡,同年,南山王母妃赵氏被立为贵妃,其兄连拔三级,登上相位,南山王被立为太子。
妩娘只是听说这些,却觉得那是盛京天子脚下的事情,与她有不了一丝一毫的关系。她关心的只是玄郎最近来得少了,即使来了,也是愁容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