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现在人养狗都当宝贝,轻言细语地哄着,我们整天被呼来喝去,被骂得毫无尊严,这不是连狗都不如吗?
“唐鹿鹿,你再说下去,我可要哭给你看了啊。”
“所以我想明白了,人活着就是为了快活,不要压抑自己,你说说那个提拉米苏你都念叨几天了?给我吃!痛痛快快地吃!以后要是遇到了傻逼导演,咱不想演了就不要演,为了一点虚无飘渺的机会活得没个人样,不值得!”
“行行行,你这是还为刚才的事生气呢,看在今天特殊情况,舍命陪君子,一起怒涨卡路里好了。”
“再来一份炸薯条!”
“别太过分啊。。。。。。”
狂风骤起,呼啸一夜过后,来了个近二十度的大降温,冬来得突然。
凌晨三点,安夕哆哆嗦嗦地从行李箱中掏出羽绒服穿上。
剧组是个等级森严的小型社会,谩骂和侮辱是最直接的欺压,自上次被骂后,唐鹿鹿变得畏手畏脚,反倒引来一些人的肆无忌惮,一些无赖在人少的小角落堵住她说一些“昨晚好像梦见你了”、“今晚送你回家”之类的浑话,吓得唐鹿鹿再也不敢单独接戏,只接受跟安夕同组,其余的时间她忙着跑外地接兼职,许翊辰的练习室也不常去了。
安夕性格里有一股轴劲,一般人不敢惹她,一般的欺压也压不垮她,白日里她是铆着劲的战士,随时护着唐鹿鹿,而到了深夜她觉得自己是坠入无尽黑暗的烂泥,悲观绝望成吨地碾压,在唐鹿鹿睡着时整夜整夜地流泪。
很多时候安夕很羡慕唐鹿鹿,她的害怕、欢喜、厌恶都是对当下的反应,总能找到路子即刻解决。而自己总是被未来,被虚无飘渺的事情折磨,说不出道不明到底在痛苦什么,而痛苦却又如此真实而沉重,恨自己活得拧巴。
比如此刻父亲苍老的面容在脑中挥之不去,今天收工早,难得和父母通上视频,她惊讶地发现父亲苍老了许多,两鬓的白发已经藏不住,脸皮松垮,眼神暗淡,俨然一副老者形象,记忆中父亲总是身姿挺拔,是心里的一座坚强靠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老去的?
辞职的事情到如今也没敢告诉父母,心虚地回应着工作上的关切还有关于人生大事的催促,安夕没敢多聊,匆匆应付几句将视频挂断了。
老大不小的年纪,不去追寻相对安稳的工作,在横店有一单没一单的接活,虽然每天忙得昏天黑地,究竟是在积累机会还是在浪费时间?是在把握新的方向还是在逃避已知的恐惧?未来是迷雾中的荆棘林,在夜幕之下四周皆是绝境,究竟该何去何从?父母已然垂垂老去,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这番尝试?
3点半闹钟响起,终于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解脱,新一天的忙碌开始了。
唐鹿鹿在床上翻滚了几圈也起不来,将头缩进被窝里说道:“太冷了,这是什么过山车式降温啊,要了命了!”
“鹿鹿,快看,下雪了!”
唐鹿鹿是南方人,对下雪有着原始冲动,也顾不上冷了,从被子里钻出来,三蹦两跳地趴到窗户边。
“雪?雪呢?”
“骗你呢,笨兔子,这才几月怎么会有雪?”
果然还是南方人比下雪有趣,安夕笑得一脸得逞。
唐鹿鹿气得直往被子里钻,被安夕一把拉住,“哎哎哎,这都起来了还钻被窝,等会更起不来了,今天这个剧组要抢天光的,咱们可不能迟到。”
“降温了好啊,降温了咱就不怕穿几斤重的厚棉服了,降温了咱也不怕这个灯那个灯往身上烤了,降温了咱更不怕躺地上站长街感受人间蒸笼了。”
唐鹿鹿一路哆哆嗦嗦地念叨着,等领到一套薄薄的单衣后,两人傻眼了。
“这就是故意的吧!啊!安夕你说说这是不是故意的!”
楞了几秒后开启暴走模式,“夏天穿棉服,冬天穿单衣,如果我有罪请用法律制裁我,不要这么折磨我啊!”
吵闹一番终究还是不情不愿换上。
今天是场战争戏,两人演得是战地护士,妆造的要求是质朴凌乱,化妆师对着两张睡眠严重不足蜡黄干瘦的脸欣慰地说道:“你们俩顶着素颜去就是最合适的妆容了。”
很快几辆大巴车将人陆陆续续送上山,暗黑的夜空已经渐渐透出瓦蓝,天快要亮了,而导演要赶的正是日出前几分钟的天光,现场的气氛焦灼紧张,几个大喇叭在组别间来回催促。
今天的重头戏是爆破,道具组的人一大半在低头抢活,一小半在和催促的人吵架对骂。
安夕渐渐意识到,在剧组,压力大时,吵架是一种单纯的沟通方式,虽凶猛激烈,但没有人失去理智,大家都在默契地以赶进度为共同目标,这波活抢完了,还能一起快快活活嗦个粉,刚才的事也就过去了。
天刚蒙蒙亮,导演一声令下,各部门准备就位,正式开拍。
爆破的道具是一次性的,日出时的天光又只有那么短短十几分钟,意味着这场戏必须一条过。
所有人都很紧张,安夕和唐鹿鹿在心里过了几遍动作,两人的设定是爆炸发生后相互搀扶着逃跑,会有两个机位跟着她们,表情和动作不能失误。
随着轰得一声巨响,两人放开了步子往前狂奔,几番爆炸声接连在耳边炸开,耳朵几乎失鸣,四周浓烟滚滚,呛鼻的气味熏得眼泪直流,安夕憋着一口气不敢呼吸,没等到导演喊cut,却听到后面传来嘶声裂肺的呼喊。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