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石化的速度说快也不快,至少我的脑袋还能转动。
但我没有动。
尹问崖的法术是怎么把我放在床上的,我便保持着怎样的姿势,我不想让我和他唯一的一点联系就这么断掉,好像只要我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就能让他施在我身上的法术留得更久一些,尽管这点“联系”非常虚无缥缈,而且是我的一厢情愿。
这样的姿势很不舒服,我脑后的发饰硌得我脑袋嗡嗡的。
尹问崖在桌子旁边的木凳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壶倒水。
为了转移我对我后脑勺疼痛的注意力,我开始胡思乱想。
这仙舟很好,好就好在它的大小适宜。
它既没有大到能让睡觉的卧室和喝水待客的厅堂有所阻隔,能让我的余光看见旁边正在喝水的尹问崖,也没有小到让尹问崖觉得和陌生师弟待在一室觉得尴尬,使他走出室内,到甲板透气。
我不敢直视尹问崖,因为师父说过,我不说话的时候,眼神很可怕,好像想杀人,尽管我当时想的是今晚要不要吃点什么。
以前的我,从不在乎自己长什么样子,眼神又是多么可怕,我如师父一直教导的那样,心不为外物所动。练剑时,眼里心里都只有手里的剑;练身法时,便只有周身的风能入我眼,入我心。
但我现在开始在乎了。
我会在乎我现在一身绿色皮肤,也会在乎我在秘境历练已有半个月没洗澡,还会在乎我的眼神很可怕。
我不敢想尹问崖对我是什么初印象。
不要想我自己了,还是想想尹问崖吧。
我狠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我听见凳子与地面摩擦的声响,眼前的光影有了变化。
尹问崖起身了。
他端着杯子朝我走过来。
“师弟,你渴吗?”尹问崖站在床边,低头询问我。
我的视线突然被他占据,喉结上下滚动,不受控制地吞咽唾沫。
他笑了。
我却没来由地觉得难过,难过于他的笑不仅仅只属于我一人,我敢确定换成另外一个无法动弹的人在他的面前,他也会这么对那个人笑。
但很快我又没时间难过了。
尹问崖在我的身旁蹲下,举着手里的茶杯,将茶杯朝我的嘴唇贴近。
“你的身体有部分已经石化,我不好碰你,师弟将就一下吧。”
或许是我们的距离足够近,所以他的声音也变得轻了一些,于是给了我温柔的错觉,事实上无论是谁这么说话,都会显得温柔。
这并不是将就。
“他亲手喂我喝水”这一事实,让我恨不得现在就刻我的墓碑,上面写:“此人曾被尹问崖亲手喂水”,这是能够与“此人打破最早筑基修士记录”并肩的光荣事迹,值得一表。
茶杯的杯沿碰到我的下唇,我克制地张唇,精准计算上下唇张开的宽度,避免让我像个会流口水的傻子。
茶水顺着杯壁倒入口中,冰凉的,苦涩的,略带了一点甜的。
师父不喜喝茶,他说他不喜欢和清影剑尊有关的一切,所以也不许我喝茶。我对茶叶没什么研究,但我觉得世间没有哪一杯茶比我现在正在喝的这杯还要好喝。
如果有,那么是尹问崖喂我的下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