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声恰在这里停下,海潮那句“你们俩睡过了”掷地有声震耳欲聋,周围的人看了过来。俞英赶紧低头,抓一块披萨,大口吃。
海潮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肩膀后面,突然喊了声“丁生”。
俞英回过头,见到丁卓长身鹤立,戴一副金属细边眼镜,跟她们打招呼。乐声太大,他不得不半向前折身,从俞英的右肩上跟二人问好,“我带朋友在永庆坊走一走,正好碰见你们。”
“真巧啊。”海潮站起来,非常热情。
俞英满嘴是披萨,双唇紧闭,冲丁卓点点头,嘴角挤出一丝符合这个场合的微笑。
丁卓跟她们说自己还要陪朋友,先行告退。她们看他跟一个穿灰色恤衫的男人,离开了餐吧。
海潮说:“那人好像是投资人?”
俞英大口喝酒,刚才塞满嘴吃的,差点没把她呛死。她边嚼边道,“是吗?”
“不过像南生堂这样的企业,估值像坐火箭一样,压根不用他们去求投资人,大家都抢着进来,生怕被老股东内部瓜分完了。”
人跟人有不同命运,企业也是。同样干着美妆,海潮在一家走下坡路、暮气沉沉的传统美妆公司当高管,而俞英则头痛厂家跟原料商催账,后面的工资能不能发出来,员工会不会继续跑。
南生堂的财富故事,听起来,仿佛离她们很遥远。
两人默默呷了一口精酿。
这里乐声太大,不太适合聊天。海潮男友又给她打电话,海潮接电话,笑得花枝乱颤。俞英百无聊赖地往外看。
这附近是粤剧博物馆,从复古工业风高窗往外看,是缓缓流过的河涌,上面架一道小石桥。夜晚时分,桥面上下都亮了灯。夜风吹过,河涌水面泛起波澜。俞英觉得好奇,为什么会有一堆人靠在栏杆上排队,像在等什么。
海潮接完电话,问她在看什么,然后告诉她,“这就是永庆坊的月亮桥啊。”水面平静时,桥底下那一道半弧形,跟水面上的半弧形,两边连接在一起,就成了一道白月亮。桥边的人正等着水面平静,月亮出现那一瞬,举起手机打卡。
俞英天性随性,对任何刻意等待的事物,都不感兴趣,又低头喝酒。
话题又回到淳如身上,海潮说,“她可真倒霉。”
俞英说:“创业就是这样难的……哎你尝尝这鸡翅不错……万物一开始时,也遇到过类似的事。代工厂拿过期原料糊弄我们。”
海潮“咦”一下,说这事怎么没听你提过。
俞英吮完鸡翅,湿纸巾擦了擦手指尖,“这种事多了去了。过了就过了,都不值得提。”
夜深,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期间海潮男友打过两次电话来。俞英看出她无心恋战,想起关朝闻吐槽过,唐依然结婚生子后就不好玩了,偶尔参加聚会,也着急回家。俞英主动说:“晚了,回去吧。”两人离开餐吧,各自离去。
夜已深,在桥边等待打卡的人少了很多。俞英很少在晚上到永庆坊,偶尔带大客户到这边,也是白天。这边有脱口秀吧跟livehoe,有节目时,散场后的人像散失的星星掉落河边,一路往各个出口流动。
但今晚没有节目,永庆坊这边便安静许多,河涌边偶尔有一两个人。俞英靠在栏杆上,静静地看月亮桥,自言自语:“月色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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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卓将朋友送到路边,替他打车,将他送上车。朋友将脸靠向车窗边,问他:“你不走吗?”
丁卓微笑:“我还有点事。路上注意安全。”
他看着车子驶走,而后疾速转身,往刚才见到俞英那家餐吧走去。明月在天,夜风微拂,他沿着河涌边走,远远看见刚才她们坐的位置上,已换了人。他停下脚步,冷静下来,对自己少年般的冲动也觉诧异。毕竟,他最引以为傲的,是自己过人的自律跟意志力。
他摸出香烟,在夜色中点燃,转过身,却一眼见到河涌旁的石桥旁,站着一个人。她穿着白色外套,因此黑暗中明显得像一颗星。她看着这边,也发现了丁卓。
丁卓没料到,还能在这儿见到俞英。
他掐灭香烟,扔掉,向她走去,像走向一枚水边的月亮。他说:“你还在这儿?”
“这是什么问题?”俞英反问,“你这大忙人不也还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