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赏月吗?月亮呢?”关贝儿四处张望。桂花树在她头上,微微摆动着枝叶。
“在我们脚下啊。”
“……所以赏月就是,一直盯着脚下?”
“……嗯。”潘达顿了顿,“你也可以盯着我。”
这两人在元宇宙中,坐在桂花树下聊天,潘达再次向她郑重解释几年前突然失了联系的原因。他说当时自己被盗号,内地项目又黄了,灰心丧气回了香港,不辞而别。后来想想,“我应该跟你说一声的。”
在元宇宙世界中,关贝儿装扮如临水仙子,她扬一扬手,周围的空气如波纹般漾开来。她说:“没所谓,我们只是普通约会。”现在她的自尊心得到了修复,在这次危机中又帮上忙,心情好得很。
一只兔子跑到她脚边,她弯腰将它抱起,“呀月兔——”她搂着这毛茸茸的小生物,用手轻抚它白色的毛,却见毛皮上慢慢露出一行字来——
我们可以有下一次约会吗?
三次元的小会议室里,关朝闻正忙于查阅过去发布会流程。她在上面标注释,一抬头,见关贝儿坐在另一头,嘴角不住上扬。她又看一眼潘达,心里大概猜出怎么回事了。
她没有这时间,低头继续写分工。跟程行周分开后,她心里像憋了口气,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是过去被关妈看低的自己?是程行周总笑说离不开他的自己?还是处处被俞英压一头的自己?
她手速加快,因头发头发长长好些,动一动,发丝便垂下来。她抬手拨开头发,拢到耳后。再一动,碎发又掉下来。
钟尤文扬起手,扯下自己脑后的头绳,递给关朝闻。
“谢谢,不用了。”她头也不回。话音刚落,碎发也一同掉落。好不烦人。
钟尤文将头绳咬在嘴里,两只手从她脖颈两旁穿过,往上延,拉起她脑后的头发,捧在掌心中。她觉得后颈有些痒,是他的手指,或是吐息。他用头绳替她扎起一团。
关朝闻仍没回头,电脑突然黑屏,映出她的脸他的脸。
她安静片刻:“谢谢。”
他的人往后靠,脸从屏幕上消失了,留下轻轻的一句,“中秋快乐。”
俞英握着一罐冰啤酒,从外面回来,一眼见到这场景。她看了看一旁的关贝儿跟潘达,又瞅瞅另一边的关朝闻跟钟尤文,自言自语:“看来没我什么事了?”低头看手机,时间有点晚了,来不及了。
跟关朝闻他们打过招呼,俞英急匆匆往南沙赶。幸好这晚路况顺畅,赶到郭老师家时,才八点半。郭老师戴着老花镜,笑眯眯地开了门。
屋里有月饼,有花,有饺子。还有一个佟山,坐在桌前,往一次性杯子里斟酒。
郭老师热情招待俞英过来坐,说佟山也刚到,正好开饭。说着,她转身去厨房里端菜,佟山跟俞英一起起身,说要帮她,被郭老师摁住,“别给我添乱。”俞英坐下,又站起来,再被郭老师按住。
郭老师一进厨房,佟山就凑过来,吻俞英的脸。他压低声音:“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不知道怎么回。”俞英心想,你说你很想我,我要怎么接?说,我也想你?
俞英到了这个年纪,对自己足够坦然,承认她对佟山也有了欲望。波伏瓦在《第二性》里怎么说来着?“当她面对男性时,她的手心和嘴唇上有主动抚摸猎物的渴望。”
然而波伏瓦也写到,“拒绝成为他者,拒绝与男人合谋,对女人来说,就等于放弃与高等阶层联合给她们带来的一切好处。”
她在男性的缺席中长大成人,丁卓让她习得男女间的快乐,却又试图将她规训成像自己一样的社会精英模板。她察觉到,并且逃开了。跟男人相处合谋这堂课,她始终缺失,一直至今。
到了现在,她也没弄明白自己对佟山的感觉。
佟山的手指放在她嘴唇上,轻轻摩挲。他手指粗粝,透露出主人年少时吃过的苦,而他一心想要将年少时爱过的人彻底捕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