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的天是蓝的,叶子是绿的,珠江水也流得更缓更慢。水影倒映在关朝闻眼睛里,她眯起眼睛,将脸上的面膜摘下来。
她已习惯了这舒服日子。钟尤文在的时候,她陪他去拍照,后来他回市里,她就帮关静打理民宿,或是在院子里晒太阳。
现在是冬季,岛上多了些北方来的客人,像候鸟一样栖息在温暖南方,她替关静招待他们,听普通人说着不普通的故事,顺便也把关静闲时做的手工卖出去。
那些手工里,有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着白色的米浆。关朝闻问关静这是什么,她说,从阿嫲那时候起,当地女人就用这里产的米浆,敷脸。不然哪能有我们家这样好的皮肤啊。”
关朝闻脸上涂了白色米浆,跟关静在院子里晒被子。关静用手抖了抖薄被单,嘴上问:“你就这样了?”
“嗯?”
“民宿是我的生意,但也只够我一个人不好不坏地过着。你在这里住多久吃多久都行,我无任欢迎,但就怕嫂子有想法,觉得我耽误了你正经找事做。”关静将被单在绳子上拍了拍,面向关朝闻,“别说我这儿给不起工钱,就算给得起,在她眼里,也不是个正经工作。”
关朝闻不说话,认真将手上的枕巾展开,晾晒。
关静对着被单,仿佛自言自语:“嫂子一直对你期待挺高的。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芥蒂,毕竟是母女俩,说开就没事了。”
关朝闻晾完衣物,将脸上米浆洗掉,抬头看镜子里自己的脸,又白又滑。擦干脸,手机里弹出关爸嘘寒问暖,最后小心翼翼来一句:其实,你妈还是挺想你的。她也意识到之前对你太严格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杨箕租的房子还没退,俞英现在也在四处找工作,而她还没把这个月租金交给这个二房东。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呢?一想到上班,那种不愉快就像蛇一样,从她脊背一路缠绕到她脖子上,将她箍得喘不过气来。
即使不是吴雅,她以前的上班生活也并不愉快。她跟两位大湾区白富美说这事,她们小心翼翼地安慰自己,但显然并不明白,毕竟她们从没上过班。
她又收到关爸消息,装模作样地问她要不要回家喝汤。“是猪肺汤啊。猪肺太难洗了,家里人才会费尽心思慢慢洗,你在外面喝不到。”
她直接将手机塞兜里,犹豫半天,终究没回,继续接待客人。
院子里有一棵树,上面结满了关朝闻说不出名字的粉白色小花。关朝闻闲着没事时,喜欢双手抱着树,这是钟尤文教她的,说可以让内心平静下来。后来钟尤文走了,关朝闻偶尔想起上班时的事,还是会情绪低落,这时她会抱着那株树。那棵树高高的,瘦瘦的,风一吹来,满枝绿叶在晃动,就像钟尤文在跟你说,人生啊,哪有什么对错。
民宿来了两对情侣,办理入住后,就一直在院子里拍照打闹。关静将民宿和院子布置得很美,关朝闻早习惯了大家在这里拍照,只顾低头摆弄花盆,没理会。没过多久,她忽然觉得头顶有什么飘落,洋洋洒洒,落在她头上。
她拍拍头发,跌落一地碎花。
关朝闻起身,见到一个男生抱着树枝,使劲摇晃,女生站在树下,笑着对镜头摆出“天女散花”姿势。嘻嘻笑着拍完,又换另一对,继续晃,继续拍。
关朝闻有些生气,上前好声劝阻。对方完全不理,继续晃树。
她提高了音量:“能不能别晃了。”
关静从里面走出来:“怎么了?”
晃树的男人松开手,用眼角扫一下关朝闻,转脸对关静说:“你这员工什么态度?”
关静微笑着向男人道歉,又让关朝闻进去,关朝闻想要辩解,关静突然就高声骂她:“里面正忙呢!还不赶紧进去!”关朝闻怔一下,对方又骂一遍,她憋屈,低着头进了室内,耳边听关静对男人笑着道歉,然后道:“真不好意思,不过这树要拍照的话,是要收钱的。”
关朝闻回房间,在床沿坐下,耷拉着脑袋。一会儿,关静站在门外,抬手敲了敲。
关朝闻抬头看她。
她走进来,坐在关朝闻身旁:“我知道刚才不是你的错,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