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山问:“那化妆品行业岂不是赚更多?”
“哦,那个。那也是广州的重要产业,在白云区,离这里远。”东哥说,你慢慢就知道了。他指着外面的运钞车,说那是赚钱最多的档口每天收的现金。
佟山的确慢慢知道了很多事。东哥在老家吹嘘得厉害,但其实远非老板,只是一个打工的。老板是湖北人,白手起家,先采购新疆棉纱,再以代工模式纺织成布匹,通过纺织市场里的商铺,销售给外省的二级批发商跟经销商。
往来客户也都是生意人,都精明着。东哥告诉佟山,做人最重要的是凭嘴皮子,“把客户讨好了,来钱才快。”但佟山不擅长说空话大话,他没事就看书,什么都看。看店时,东哥跟人闲聊,他在旁边捧着书看,东哥笑话他:你看那玩意儿干啥?
他也不知道能干啥。他只记得,有人跟他说,一定要读更多书,走更远路。而他看过的这些书,这些路,最后的确让他走到了今天。
此刻,在郭老师家客厅里,佟山翻了个身,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又忽然想起了外婆离开的那个雨夜。
长沙发上,俞英问:“你没睡?”
“喜欢的女人在身边,没有男人会睡得着。”
俞英不去接这话。外面风声特别大,她起了身,下地。
佟山也坐起来,在黑暗中看她往窗边走去。他翻身起来,上前轻拉住她手臂,“怎么了?”
俞英站定,头也不回:“我看看是不是没关好窗,怕溅湿了。”
佟山没有放手。
俞英仍背对他。她的阴影投在他的手臂上,他的身上。她的声音丢在黑暗里:“不要以为我‘沦落’到现在这样,你就能够随便对我。”
佟山缓缓松开手。“对你,我从来不会随便。”
他站在黑暗里,看她拉拉窗子,又转身回来。她在长沙发上复又躺下,而他也重新睡下,只是仍睁眼看她。她原本闭着眼,此时也忽然睁开眼睛,跟他的目光相对。黑暗中,窗外风雨声暴虐,掩过了他们的呼吸声。
俞英随便找些话:“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也是郭老师学生。”
“算不上。你才是她正儿八经的学生。”
“你怎么认识她?”
“那时候我想念书,”他顿了顿,而她听明白了,那是在她劝他一定要读书后开始的,“去图书馆借了书看,打工看店时也看,郭老师常去那家店,就认识了。”
后面的事,佟山不说,俞英也能猜到。他们住的那一片,多住着打工子弟。那些年,孩子们无所事事,没几个认真念书的。遇到佟山,郭老师必定是欣赏的,喜悦的。在老家待了几年,他去了广州,吃苦多年熬出头,在得知郭老师也来到广州后,已颇有财力的他,将郭老师安顿下来。
俞英说:“我跟郭老师断断续续联系着,真不知道原来你们也……”
“我知道。”他说,顿了顿,“我知道你是她学生。到广州前,我跟她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俞英想,那为什么你从没联系过我?
大三快结束时,俞英才第一次在广州见到佟山。当时她在校门外等交通灯,准备过马路。她见到佟山在马路对面,拦住一辆电瓶车,电瓶车上扎着几大捆布匹。佟山跟开车那人说话,脸上带着点笑,是生意人脸上常有的那种笑。在老家时,她不曾在他脸上见过笑容。
她看他说完话,拍拍那人肩膀,那人将车子驶离,而他转过身来。
佟山看到俞英,俞英看见佟山。
那天,俞英带佟山到学校饭堂吃饭。他看起来比过去健谈一些。佟山说,下次他要请她吃饭。俞英顺口道,你才刚来广州,别乱花钱了。说这话时,佟山正送她回宿舍。路灯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佟山说,自己这大半年攒了些钱,又东拼西凑,准备干场大的。“我入了一大批新窗帘,卖到东南亚去。现在行情好,货款到账了,我再请你吃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