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眸微抬,张太后笑道:“你这小家伙倒是会想主意,可教你这做臣子的为哀家破费,可是有些说不去……”
丁寿几步绕到前面,跪着一边捶腿一边谄媚笑道:“太后哪里话来,小猴儿身家性命皆是陛下与太后所赐,何来破费一说,况且太后銮驾驻跸,那是赏给小猴儿我的脸面,丁家门庭增辉,祖宗地下有灵,高兴怕还来不及呢,这可是多少银两也换不来的孝心,太后您总得成全臣下一二不是?”
“就数你这小猴儿嘴甜,好吧,就依你说的办吧。”张太后眉花眼笑,伸出笋白食指在丁寿颌下轻挑了下。
此举按说有些轻佻,但张太后素来将丁寿当成半个子侄,自然随意,丁寿垂目见太后这只手滑腻如脂,粉若葱白,指掌间还隐有一股馨香之气扑鼻而来,不由脱口笑道:“太后这手好美啊!”
“去!”张太后玉面微红,啐了一声,甩袖将玉手遮住,嗔恼道:“别没个正行,当心哀家治你个大不敬!”
丁寿苦着脸道:“太后要是舍得剐了小猴儿,那臣就只好认命了,可您这凤体周身上下无一处不美,非要臣说些个违心之言,怕是又犯了什么欺君之罪,横竖都是死,可真教臣为难啊!”
丁寿舌吐莲花,哄得张太后花枝乱颤,笑声不断,“好了好了,再胡说八道下去,哀家这肚子笑破,可就没福入住你丁大人的新修别业了。”
“太后放心,臣日夜赶工,定当不负圣望,只是……”丁寿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
“这修房盖楼的,少不得要用些工具铁器,更莫说山林柴炭了,赶巧近便就有遵化铁厂在,那里匠夫齐全,臣想着能否讨个恩旨,命臣兼理铁厂之事,也好方便行事……”
张太后一声哂笑,不以为意道:“还当什么了不得的事呢,不就是管个铁厂么,本宫回头与皇上打个招呼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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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管铁厂?你锦衣卫的手伸得也够长的!”刘瑾低头品着茶,悠悠说道。
“要是外朝的官儿能让人省些心,小子也不会胡乱动那个心思,您老知道打造军器,根子就在铁料上,就工部那些管厂郎中的揍性,天知道中间会不会偷工减料,小子的神机营用的可多是火器,这要是炸了膛……您老总不会忍心见小子我缺胳膊少腿吧!”丁寿吐槽加卖惨,还真是有理有据。
刘瑾将茶盏放下,不动声色道:“这么说来,你将兵仗局试放火器的差事也承揽过来了?”
丁寿笑容一僵,讪讪道:“兵仗局孙公公恰好在神机营右掖管营,小子也是因利乘便,与他互相帮衬成全下,公公您明鉴……”
刘瑾微微摆手,“不需解释,咱家早说过不干预你神机营内的事务,既允了你举荐孙和的差事,就料到你们之间那点猫腻,只是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在遵化修别业了?”
“嗐,这不脑子里全是遵化铁厂的事,恰逢太后头疼,小子临时灵光一闪,想到的主意么……”丁寿当即将事情本末讲了一遍。
“你要给太后表忠心,咱家不拦着,只是你这汤泉别馆一旦修成,万岁爷能眼睁睁瞧着太后移驾遵化而不动心么?”
“皇上的脾性小子能不晓得么,所以这由头才没敢对他讲,而是当面求的太后人情……”丁寿脸色倏地一变,猛想起那娘们心里可是藏不住事的,“难不成太后给皇上交底了?”
刘瑾点头,“前后脚的工夫,太后可没少在万岁爷跟前夸你懂事想得周到……”
“小子当不起啊!”丁寿都快哭出来了,他深知刘瑾对小皇帝的呵护之深,在皇城里爱怎么折腾都行,可要是出了宫就另当别论,当日带他去了趟勾栏都把自己给拍吐了血,这要是把人给拐到遵化去,老太监还不得打掉自己半条命啊!
“那汤泉别院就不修了,铁厂的事也算了,小子这便去向太后请罪认错。”心有余悸的丁寿努力找补,只求老太监不翻脸。
“铁厂的事万岁已然允了,两宫都是金口玉言,岂能说改便改,至于别业……”刘瑾皓首微摇,叹了口气,“修就修吧,深宫如海,重门深锁,太后这些年过得也着实不易,更莫说万岁那贪玩好动的性子,恐早就憋闷坏了,但须谨记一点,两宫銮驾只在畿内,不得远离!”
“公公您放心,只要两宫出城,小子一定寸步不离左右,断不会有了闪失。”结果出乎意料,丁寿急拍着胸脯打包票。
“你如今身兼数职,分得开身么?”刘瑾一声冷哼,“真到那时,你是守着汤泉卫扈圣驾呢,还是跑去铁厂里做监工?”
“当然是以贵人安危为重,其实只要铁厂任用得人,小子也不用成日家泡在铁屑堆里,不时提点一下就好。”丁寿嘻嘻笑道,他只是想要个监察之权,本也没打算一头扎到白冶庄铁厂里叮叮当当打铁去。
“还算你小子拎得清轻重,缇骑乃天子耳目,所办都是军国要务,若是事必躬亲,你也成不得什么大事!”
丁寿连连点头,“您老教训的是,小子又长学问了,但不知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胜任遵化铁冶?”二爷就是块滚刀肉,您有意见随便提,提完了还得赖着你拿出个解决的办法来。
刘瑾从桌上拿起一份公文,递与丁寿,“咱家已经为你思量好了。”
“高淓!?”对这位兵科给事中丁寿还真不陌生,甚至是如雷贯耳,只因这段时间此君也是街头巷尾的热议人物,前番高淓奉旨丈量沧州、静海等县草场屯地,具数新增一千四百余顷,这也罢了,还为此弹劾以往踏勘失实的历年科道、巡按、都御史并户部等不职官员共六十一人,其中竟还包括他那位已经致仕的老子,前南京户部尚书高铨。
刘瑾用事以后,田亩清丈频繁,范围与力度皆超前朝,也屡有官员为此遭劾逮问,但大义灭亲到把自个儿老子也拖下水的,高淓还算独一份。
“从踏勘丈量田亩来看,确是有几分才具,且不为其父隐恶,秉公执法,可符你丁大人心中所期?”刘瑾笑问。
“谁知道他是秉正持法,还是畏惧您老的严刑峻法?”丁寿吐槽道,对这种咬自己亲爹的主儿,二爷心里还真有些忌惮。
刘瑾云淡风轻,“守法也好,畏法也罢,只要能照章程办事,便是可用之人。”
用公文敲打着掌心,丁寿咂着嘴道:“可现而今其父高铨还牵扯着官司,给他迁官郎中怕是不太稳便吧?”
“确是不妥,其实高淓除了弹劾题本外,还附有一份奏本,你不妨看看。”刘瑾又拿起一道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