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略略定了定。温禾安见她小小一张脸上精彩纷呈的,还藏不住什么情绪,问:“你不问我什么?”
闻央抿了抿唇,看了她一眼,小声说:“想问阿兄是不是在囚车里。但阿姐说让我和村里人问点消息出来,还说量力而行,可见他们不在。”
温禾安在她的发顶上蜻蜓点水般抚了下,她并不对小孩抱以天真不切实际的安慰,比起这些,她情愿揭露一角这世道的残酷:“在我很小的时候,也经历过很痛苦的事情,痛苦到感觉活不下去了。”
闻央抬头看她,有些怔,好像想不到这样厉害的人物也会有人生至暗,无望到期盼死亡的时刻。
“家人告诉我,人活着,再如何都比死了好,活着好歹多点希望。”
一颗种子抛在深山地里,哪怕不浇水施肥,假以时日,也有可能长出顽强根系,成为苍天大树,遮云蔽日。
那真的是很久远的事了,人总是下意识遗忘自己百般逃避的事,温禾安曾经觉得自己将永生不忘的记忆,而今回忆起来,竟也花了一些时间才回忆起细节。
闻央懂她的意思,她牵着温禾安的手,点点头,道:“我知道。至少阿兄们还活着。”
还活着,就有时间和机会改变很多事情。
救下来的人安置在巫山酒楼旁边的一家驿站里,每个门口都由专人看守,温禾安将闻央送到门口,松开了手,示意她自己进去。村民本来就对外人有着防备,一同进去,没准觉得闻央受自己胁迫了。
也不是在外面干等,闻央脚步进去,她便用手指在门墙上画了个半圆,墙上出现层凡人无法窥视的“窗”,透过这窗,能将屋里情形收入眼底。
如此走过三个房间之后,温禾安很快知道了商淮说的不正常是什么意思。
他们对山神的信仰和推崇到了难以形容的狂热地步。
还好还认识闻梁。
小姑娘身世可怜,嘴巴甜,会说话,村里老人都知道她,他们抵触外人,好像脑子里被植入了某种根深蒂固的思维,外人都是敌人,一句话都不可信,但信任自己人。
闻央问过几次后唇边刻意提起的笑有些止不住地耷拉了下来。
她一直在拐弯抹角地打探消息,问王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有没有见到阿兄,有没有发生不好的事。说实话,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是真当那些村里人一句接一句回答问题时,她变得茫然。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
伴随自己从小到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长辈们,好似拥有无尽能耐,有点倔强,但又会因为心软而一次次带她出去看病,请医师,跟外人接触的大人们,现在……好像失去了自己的思维。
辨认同类,问话答话,都靠一丝本能的神智。
闻央垂头丧气地出来了,温禾安朝她轻轻点头,示意她做得已经很好:“先回去吧。月流不在,外岛的事还没解决,你在院子里待着更安全。”
回到庭院后,温禾安上了自己的两层小竹楼,她手
指抵着桌面,看了看窗外,又闭了下眼睛,而后静心研墨,抽出执笔。她写得一手好字,劲道与风骨兼具,心不在焉时却落得极为潦草,她却越写越快,最后拉出一道深重的墨渍,这才收手,将笔撂下。
四方镜也亮了。
她手指滑了两下,消息是商淮发来的:【有人问你要不要来巫山酒楼,交流下线索。】
温禾安视线停了停,半晌,敲字:【就来。】
她确实有初步的猜测了。
温禾安到巫山酒楼的时候,只见到了倚在门外百无聊赖的商淮,他引她往上走,三楼是陆屿然的地方,他的书房,卧房和密室都在这里。商淮领着她在廊边走了一会,在房门上敲了两下,见没人应,便朝书房的方向探头,见书房的门已经合上了,对她道:“看来是又来了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见怪不怪,当即就在围栏一边把双方知道的消息对了遍。
温禾安记性好,听过的话可以分毫不差地复述,她说:“被救下的那几个说根本不知道外岛塌陷,房屋良田俱毁,这么多天他们身处异地的事,在他们记忆中,只在那日中午感受到了晃动,没一会,晃动就停了下来,山神救了他们。这几日,他们仍然生活在外岛上,与世隔绝,山泉水格外甘洌。”
“你们将囚车打开时,他们可睁开了眼睛?囚车里有什么玄机,是不是幻境。”
外岛已经塌成那等模样了。
他们还有哪的外岛住。
商淮算是知道为什么一表明自己身份,并表示是巫山救了他们时,这些人表现得如此愤怒了。感情他们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毫无危险可言,他在那大放厥词,在他们眼中,跟疯子没有差别。
“囚车上扯了层绒布,用料还不错,我不是第一个掀开遮挡看的人,但我看的时候,看到了绒毯上浩瀚流转的夜空,星月交相辉映。很快就不见了。”
“是幻境。”温禾安用指尖点了下眉心,低声说:“我有个想法,还需要了解些东西,等晚点确认了和你说。”
商淮精神一振。
他发现了,陆屿然也是这样,话说得轻描淡写,似是而非,有时候以“随口一提”“不保真”“随便一猜”这样类似的话开头,往往是一语中的,八、九不离十。
温禾安也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