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餐厅,袁午卯足力气尝试推动水族箱,合金材质的底面在地砖上吱吱作响。其重量倒没有预想中那么可怕,但就这么直接移动,会把卧室的木地板刮花。
他思考片刻,从阳台上拿来晾衣叉,用螺丝刀卸下金属叉头,使其成为一根细竹棍,再把竹棍折为两段,然后奋力抬起水族箱一端,同时将平放在地上的半根竹棍踢进抬起的间隙中。另一端如法炮制,水族箱就成了一台小车,但还不能拐弯。他又从自己床上扯下绒毯,紧挨着竹棍铺平在地上,借助竹棍的滚动,把水族箱的一部分推到绒毯上,两根竹棍前后交替衔接,反复多次,整个水族箱完全压住了绒毯。
袁午拉起绒毯慢慢倒退,像牵着一头倔犟的黄牛一般将水族箱拖进了衣帽间。
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又马上逼迫自己爬起来。
移动尸体之前,袁午找了根细绳,绕过父亲的颈部,连同盖在上面的毛毯一起扎紧。他害怕毛毯会滑落下来。一旦直视父亲此刻的面容,余生都会在噩梦中度过。
父亲的身体凉的可怕,关节还有些僵硬,脱去外套用了足足十多分钟。剩下的毛衣袁午不敢再脱。整个尸身除了黑紫色的双手,没有其他皮肤暴露出来。
拽进衣帽间,扛上肩膀,搁在水族箱缸沿,调整姿势,轻轻放下,袁午的动作一气呵成。
和预想的一样,父亲侧卧在水族箱内,双腿微曲,几乎没有浪费一点空间。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袁午跪在地板上干呕起来,从胃里涌上来的只有酸水。
再坚持一下,还有最后一步。
没有那么长的管子通到卫生间,水只能一盆一盆地接。午夜时分,水面终于没过了父亲的肩旁,头部的毯子边缘漂浮起来,露出一小片脖子的皮肤。
将一箱黄色的精粉全部倒入之后,袁午从厨房找出一张塑料台布,封住箱口,用绳子扎紧,防止腐气外泄。
在灯光的照射下,水体呈现出金黄的琥珀色。
雾中的海岸(3)
阿骏下了车,径直绕到楼的南面。
楚萍找不到停车的地方,干脆就近靠在草坪边的空档处。青岚园的车位很紧俏,她搬走之后,原来的车位转租给了别人。
“就是那儿,三楼。”楚萍指向她曾独自居住了两年九个月的套房。此刻光线从客厅和卧室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照亮崭新的不锈钢窗杆。
防盗窗是那件事发生之后才安装的,楚萍是整栋楼第一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防盗窗就是室外梯,一家带头,剩余几户不得不紧随其后。如今楼体立面上齐刷刷堆迭起了巨大的鸟笼。
“哦?那时一家都没装吗?那这个人是怎么爬上去的?”知晓这一点后阿骏显得很惊讶,夹着烟的手悬在嘴前。
“应该是雨水管。”那是哥哥的推测。
事发当晚,楚萍像平日一样检查完所有窗户的月牙锁才就寝,反锁大门则是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第二天哥哥赶来时,门仍然从里面反锁着,但卧室的窗锁却处于打开状态。
还有,窗沿上留着一块蓝边手帕,是凶手慌忙离开时遗落的,从中检测出了乙醚成分。这正是让楚萍失去意识的作案工具,也是凶手从卧室窗户进出的另一个证明。
楚萍跟着阿骏踏上草坪,走到墙根下,目光沿着雨水管笔直向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道带钉的铁箍将管身固定在外墙上。铁箍锈蚀不堪,发黄的水渍在弱光下也能看清。
环道上有车经过,距离虽远,楚萍还是下意识地侧过身,让车灯打在后背上。
就连检查一下都会心虚,凶手却在那晚怀着执着的欲望一步步爬上去。
阿骏丢掉烟头,双手握住碗口粗的管子用力向外拉扯,重复两三次后,距离最进的铁箍连着钉子被拔出一小段距离,钉子周围的墙砂脱落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
“这,比想象中还不牢靠啊。”阿骏把稍稍外弯的管子往里推了推,“上面的部分应该也是这个状况吧。”
“你是说……”
“嗯,想象一下那个人爬水管的姿势,这跟体育课上爬杆不一样,这么粗的管子,而且贴着墙,脚绕不上去,最合理的做法是蹬在墙上发力。”阿骏半蹲下来,抬起一脚蹬在墙上演示,“像这样,靠摩擦的反作用力产生向上的力,但大部分的力其实是向外的。”
“我懂,如果钉子都松了,管子会倒下来的!”
“对。嗯——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是个攀爬老手,可能会带着什么我们想象不到的工具,最起码他有拨开窗锁的工具,那是个什么东西我就想象不出来。”
楚萍轻叹一声。
“他究竟怎么上去的,这点先不考虑。可是上去之后,还有奇怪的地方。”
“什么?”楚萍看着阿骏。
“只有卧室窗户的月牙锁打开了对吧?这就很奇怪,你看,”阿骏指了指上方,“雨水管的右边是卧室的窗户,左边是客厅的窗户,两边距离差不多,为什么要从卧室进去呢?哦对了,你平时会锁上卧室门吗?”
楚萍摇头。
“是啊,只要确认大门和窗户都锁上了,一般人是不会再锁房门的。从客厅进去再到卧室不是更稳妥吗?”
楚萍也发觉不对劲了。凶手攀在卧室窗外,用工具开窗,再拨开窗帘站到地板上,自己却浑然不觉,睡得死死的。
阿骏低着头开始在草坪上徘徊,接着又点燃一根烟。这个人的脑袋,天生就喜欢解决疑难杂症吧。自从楚萍答应让他帮忙找出凶手,他便情绪高涨,谈吐之间也不再羞涩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