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问他若玫怎么样,他半天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最终还是用“挺好的”结束淡话,就像母亲选衣服时那样。若玫当然也是母亲选的,母亲的选择不会有问题。
女房东站起来了,男人慌忙擦擦嘴,抢先到柜台结了账。袁午回过神,跟着两人朝返回汽修行的方向走去。
和来时的情形一样,他们非但没有牵手,相互间的距离也很微妙。男人看起来有些紧张,始终落后半个身位,表现得并不主动,而且刚才打车也是独自坐在副驾席。也就是说,两人的关系还处在刚开始约会的阶段。
果真如此的话,约会结束后说不定会各自回家——还有机会。
“依我看,她肯定还没结婚,就算有正在处的对象,也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父亲说着举起筷子在空中一点……
这个画面就此定住了。袁午感到一阵猝不及防的心痛,胸中滚烫,却又宛如无法吹燃的火星子一般熄灭了。
男人的左手上出现了一点红光,他点着了烟。大概是烟瘾来势凶猛又怕女房东介意,他吸烟的力度很大,不一会儿功夫便把半截烟头丢在一盏路灯下。
没走出几步,女房东突然驻足,惊慌地说了句什么。袁午预见到了她下一刻的动作,迅速转身走向右侧的店铺。
“你等我一下,别乱走。”她对男人喊,掉头朝袁午的方向疾步跑来。
袁午推开玻璃门,“欢迎光临”,穿着围裙的女店员展露微笑,原来走进了一家蛋糕房。分隔三层的玻璃柜中陈列着各类精致点心。他弯下腰假装挑选,不仅没有激起食欲,甚至连这些东西是食物的概念都没有,他的心思完全在门外。
柜子的内壁是一整面镜子,镜子里有另一排点心,然后是自己的腿,再往里是这家店的玻璃门,最后是门外的路灯,以及在路灯下停住脚步的女房东。
女房东蹲下身,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尖锐物,是镊子。她在做什么?袁午为了看得更仔细,巴不得把脑袋伸进柜子里。
是那个烟头,她拿走了男人丢下的烟头。等女房东慢慢走远,袁午来到路灯下检查地面,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怎么回事?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用镊子取走对方丢下的烟头,这不是警察对嫌犯才会做的事吗?
袁午踱回汽修店门口。女房东和男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里,各自玩着手机。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女房东头也不抬。即使只是隔着玻璃看到背影,也能感觉到她的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
终于,男人推了推眼镜向女房东告别,一个人搭上出租车走了。袁午躲在一旁的小巷口,看不到他的表情,应该会很困惑吧。
算了,别琢磨了,这两人在搞什么鬼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局面正在好转,只剩女房东一个人了,不过机会还没到。
从昏睡在红联大厦那会儿开始,腋下一直冒着冷汗,加上长时间暴露在雾气中,阴寒的潮气灌透全身,袁午开始哆嗦起来,咳嗽竟也一点点止不住了。
没有等太久,女房东仓促起身,推开正门走上人行道。机不可失,袁午追了上去。
她的脚步出乎意料地快,竟然夹起肩包一路小跑起来,可又不像是察觉到身后有人追踪的样子。袁午不得不跟着跑,身体一颠簸,咳嗽越发剧烈了。他用力捂住嘴,疼痛的胸腔仿佛要炸裂一般。
女房东再次拐进了刚才那家牛排店。管不了这么多了,就在这里吃晚饭吧,找个靠近她的位子,说完要说的话就行。
袁午跟着她苗条的背影穿过餐桌中间的走道,距离越来越近,他期待对方一转身就能看见自己。
餐厅靠角落有一排相对高端的雅座,由竖立到天花板的装饰木板分成独立的小隔间,女房东径直走到最后一个坐席旁。
就在这一瞬间,袁午清醒地意识到不对劲,她的行动目的性太明确了,这里有另一个人在等她。
袁午一侧身,几乎和女房东同时入座。只不过他所在的隔间是倒数第二个。他面朝餐厅大门,和女房东背靠背,只隔着一块薄薄的木板。
“先喝口水。”一个男人说。
袁午屏住呼吸。身后传来塑料袋折迭或是展开的声音。
“给。”女房东说。
“了不起。”
女房东大概笑了笑,也许没笑。她把刚才的收获转交给这个男人,不用猜,是那个烟头。
“那……明天我让化验科检测一下。”男人带着疑问的口气说。
“嗯。”
“你想清楚了,如果不想查,现在就停下来。当然,化验科的同事很可靠,医院不会知道这件事。我的意思是……”
“我懂的。”女房东顿了顿,声音变得很小,“我也不知道查下去会怎么样,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好像也不行,心里不舒服。”
餐厅里很嘈杂,周围的桌子没几个空位,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在一旁连滚带爬。这些白噪音让女房东和她的同伴感觉很安全。但服务生可能就要过来让自己点餐了,只要一开口,女房东马上便知隔壁有人,她会听出自己的声音吗?不要被好奇心干扰了,还是赶紧走吧,去外面再等机会。
“我觉得阿骏……不太可能是他。”女房东再次开口。
“是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也不是。怎么说呢,不仅是性格的问题,就身体的协调性来说,一手攀在窗外,一手还要用精细的工具开窗……阿骏做这件事的样子我怎么都想象不出来。你不知道,他切牛排都不会,拿刀的手只要来回切,叉子也会跟着一起动,牛排在碟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我都忍不住想摁住他的手了。这么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