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很,陈白礼钻牛角尖儿的时候,像个小畜生似的。可冷静下来的时候,又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危险。
七楼不高,灯也不亮。
夜色不温柔,到处都是冷刺儿。
他仰头看那个七楼,看的脖子都酸了,夹着香烟的手指被一缕一缕的白烟缠缠绕绕,像失了心碎了核儿的魂。可看一阵子他就走了。走的时候留了一地的烟蒂,陈白礼就站起来,踢踢踏踏地把烟蒂们往垃圾桶边儿踢。不想让明儿早上来扫地的阿姨难扫。
他去看过七八次那个七楼,每次凌晨两三点才回车上,也没住旅馆,就放倒椅子靠背儿,强行挑什么凌晨的伤感电台听。兔皓轩陪他看过两次七楼,也每次都把那电台给他掐了。说什么玩意儿,这听得什么玩意儿。兔皓轩很清楚七楼那间房子的布置,会跟陈白礼描述,这里有沙发,那里是桌子。而陈白礼什么都不关心,根本不想听,让他闭嘴,两个人沉默地抽着软中华。
“你知道你这样儿像什么吗?”兔皓轩问陈白礼。
陈白礼抬头看着七楼,说,“你说他俩在那房子里□□吗?”
兔皓轩打个寒颤,“我本来想说你是相思成疾,可又老觉得你八成是个纯粹的变态而已。”
跟那个庄晓彤结婚也行,反正总得结婚,张景辰那种墨守成规的人,无聊透顶的人生最符合他心意了。嗤,订婚就订婚呗。
那庄晓彤,除了傻点儿,也没什么大毛病。
“我不在上海啊,这两天我园子装修呢,没空往南边儿去了,”兔皓轩在电话里讲,“你这次就真得好好跟他对上话吧,别再半夜看人家小区里的楼了,你又不是喜欢那栋楼。”
“那我得一个人去上海了?”陈白礼很烦躁,“我跟他说什么呢?”
“你就说你去看他,正常点儿,不要太强硬了。这个,陈白礼啊,你跟小姑娘的时候不是一套一套儿的么,怎么跟景辰哥连话都说不清?”兔皓轩在那边念叨,“你之前谈恋爱都纯靠下半身啊?”
陈白礼憋着,无法回答。那边兔皓轩懂了,“诶呦卧槽……真急人,所以我就说谈恋爱跟唱戏是一样儿的,这玩意儿要的都是童子功,你小时候技能点没点上,这辈子都特么学不会了。”
陈白礼想骂句滚,可喉咙里含糊着,没骂出来。
5月12日,离张景辰的生日也就几天了,陈白礼还是有点儿别的心思。去医院给他过个生日?感觉理由更充分一些,见面了说什么说不定还得见到方铭。操,想到方铭他就烦躁。陈白礼买了点儿北京的特产,他知道张景辰打小是北京长大的,南方的吃食可能也不太合口味。他拎着大包小包开车回家,准备明天早上坐飞机走。
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那儿。院子的大门打开了,陈白礼不知道那是谁,猜可能只是随便站在这儿的一个路人,可那个女人却把他的车拦下了。陈白礼降下车窗,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是一个挺苗条的中年女性,妆容算是精致,也不太能看出年纪。目测四十岁的样子,神态又十分憔悴。
“陈白礼?”那女人叫他。
“嗯?”陈白礼很疑惑,还是应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阿姨想喝什么,让人沏了茶,面前的女人的确带着风韵,看起来羸弱又温柔,给陈白礼这样的男孩子一阵不可言说的保护欲。而且这是他第一次见张景辰的妈妈,只是听人说是个“狐貍精”似得女人,把所有的重心都依靠在男人身上,而自己的孩子却是一个个地都抛弃了。
陈白礼看着这位明显是有事相求的女人,依旧有了自己的感受。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后来接通了一次,也不是他接的,我就想来这里看看,”张景辰的亲生母亲,当年抛弃了他,又把另一个孩子也扔给他的女人,坐立不安地绞着双手,忐忑地坐在陈白礼对面,“……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了,电话里那个人又说,你会帮忙的。”
“电话里的人?”陈白礼反问道,“是别人接的电话?”
“……对,我之前打,都没人接。”那阿姨说——其实陈白礼更觉得她像个少妇,一个姐姐。
陈白礼点点头,“他最近住院了,可能手机不在身边。是谁跟你说我会帮忙的?他的朋友?”
“可能吧,”阿姨说,“我打给景辰,这个人接的,说话像广东人……叫方……方…”
“方铭。”陈白礼接上。
“啊好像是的,”这女人睁大了眼睛看陈白礼,楚楚可怜,“他说你是景辰的兄弟,我知道张景辰一直住在你们家,就像你们家的一份子,所以那个人说,你们可能会帮我。”
“帮什么呢?”陈白礼问。
那女人忽地低了头,眼眶都红了。
她吞吞吐吐地,说自己丈夫赌博,欠了680多万,已经自主进了监狱,“……他说他进了监狱,要债的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可是我没进监狱啊,家里现在一塌糊涂,住着我不认识的人……他们说让我这个月中搞到680万……不然就……”
陈白礼听了就眯起了眼,“……所以你来这儿是想让张景辰帮你还这680万呢?”
那女人抬起头,猛地看到了陈白礼现在的表情。
陈白礼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这女人,这冥顽不灵、愚蠢无知、像吸血鬼似的女人,没有照顾过张景辰几时几岁,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着她的烂摊子,想把张景辰吸骨敲髓,让自己的儿子血肉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