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女工人就不一样了,显然是刚刚三班倒下班回家,大波浪头发竖起来,脚下却蹬了一双高跟鞋,她穿的薄薄的短袜,看上去就一点不显得突兀,反而远看上去肤色均匀,和鞋子特别衬。
“最重要的一点,当然就是损耗。”周楚成说道,“比起一年可能都不会买一双的皮鞋,和根本不好搞到料子,大多数人也买不起、买不到的的确良裙子,袜子才是最实惠,但是又最容易磨损更换的,进货还不占地方。”
周晚听得连连点头,不愧是她哥,两人从小一起“做生意”,她哥的眼光一直就比别人要好得多,听他这么一说,她完全就被说服了,袜子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
“哥,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你是不是早就有这个念头了?”周晚“拷问”道,“要是我不问你,你是不是打算不带我?”
周楚成摸了摸鼻子:“你跟我情况不一样,爸妈还指望你考个好大学,给家里光宗耀祖呢,自己乖乖学习,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别转移话题,你不也要高考嘛!”周晚不服气,“而且我不会耽误学习的,我保证!”
“你确定?”
“我确定!”
“每次考试都考前三名?”
“我……”周晚弱了一下,马上又支棱了起来,“我可以!”
“那行,不耽误学习,带你就带你呗。”周楚成笑嘻嘻地说道,“正好你还可以给咱们兼职一下模特。”
就凭他妹的颜值,天天在学校那么一晃悠,一搭配,还担心没小姑娘买?
“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做生意呀?”周晚追问道,“县城可没地方买那么多袜子,咱们要卖给女同学,还得要不同样式,不同风格的吧——这些至少得去省城才有,咱们怎么去?”
“这个就真不用你操心了。”周楚成卖了个关子,“有人已经去批发市场了。”
同一时间,省城小商品批发市场的摊位上,一个剪了板寸,留着胡茬,面容看上去有些严肃,有些唬人的男人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手里的蛇皮口袋装得满满当当。
身后穿来口音各异的叫卖声和砍价声。
“便宜点,三毛一双!”
“三毛卖不了,你找别家去!”
“三毛五,不能再多了!”
“来我这买,用不着三毛五,我只要两毛五一双——”
男人抹了把脸,布满汗水的手掌下,他抬起头来,映着路灯,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相貌——哪是什么男人呀,分明就是剪短了头发,还刻意留了胡子没剃干净的年轻男孩,周楚成的好友之一,赵小鹏!
挣钱了
赵小鹏的确是想做点什么的,但他再怎么受宠,也始终只是大队长的外甥,最远也就跟着大队长到过县城,以前周楚成喜欢看的那些小说倒是他偷偷带回去的,可再多他也不会了。
所以周楚成找到赵小鹏,说要和他合伙做生意的时候,赵小鹏都惊了——他连省城要坐哪班长途客车才能到都不知道,他、他得每周去省城进货?
退堂鼓还没打起来,他自己又收了回去,周楚成跟他从小关系就很好,而且对待他并不像大队上其他人那样,因为他是大队长的亲戚就对他“区别对待”,朋友之间闹了矛盾,周楚成照样和他吵,他做错了事情,周楚成这个当“大哥”的也毫不犹豫要教训他。
现在大哥找他做正事,他要是缩了脑袋,以后还有什么脸当朋友?
赵小鹏牙一咬,干了!
周楚成眼光好,卖什么货,去哪里进,怎么进,都是周楚成交代,赵小鹏不用上学,又不愁开介绍信,他就负责行动,把货运到县城来卖。
赵小鹏没别的本事,就一点,听劝,周楚成让他想想要不要做点事儿,他听进去了,周楚成教他怎么分辨省城哪些进货渠道好哪些不好,他听进去了,周楚成跟他说别让人看出来他是新手,他也听进去了,胡子刮得剩半截胡茬,头发也剪成了板寸,配上他那张本就浓眉大眼的脸,有威慑力了许多。
虽然一开口就知道是个愣头青,但赵小鹏有自知之明,他不说话,走的就是个“闷葫芦”人设,批发市场的老板们哪怕精明,也有不少给他蒙混了过去,最终砍到两毛五一双的袜子,款式自己选,选好了就往袋子里塞。
去程空空如也的蛇皮口袋,回来的路上就装得满满登登,夜里深了没有回县城的客车,赵小鹏干脆就在车站里头蹲了一夜,甚至不敢把袋子放在脚边,而是牢牢地抱在怀里,跟个十月怀胎的孕妇似的捧着肚皮,直到天亮第一班客车售票,他赶紧就买了票回县城,第一站就去了周家。
哪怕周晚已经在哥哥那知道了这笔生意,但她亲眼看见那满满一蛇皮口袋的袜子,还是惊讶得说不出话。
更让她震惊的是这些袜子的价格,在学校和女同学们聊天时,周晚也知道县城的物价比红旗大队还要贵,哪怕是一双最普通的尼龙袜子,县城里也得五毛一双,要是棉袜那就更贵,起码得六毛一双。
更别说女孩子喜欢的什么荷叶边,什么绣花,这些都得加钱才能买到,还供货紧缺,据说供销社上多少就能抢多少,有些售货员甚至到了货就偷偷给亲戚朋友先分掉,整个市场完全是供小于求,一双放出来,不知道多少人愿意买。
赵小鹏却说成本只需要两毛五,加上来回车费,一双也摊不了几分钱,更重要的是袜子轻,又不占空间,他连摆摊的位置都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