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帝提起自己以前战败之事的时候,陶驾感到心中有愧痛之意阵阵传来,他本以为天子是想借此敲打自己,然而随着叙述的渐渐深入,他理解了皇帝对西夷的计划后,却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陶驾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架在了火堆上炙烤——的确,按照对方的安排,他自己的确是最适合去充当前线大将的人选,而且若能成功执行的话,一战平定西夷诸部,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做到。
若是西夷无忧,建州便可腾出手来,从容收拾北东两地,而且西夷本地人大多骁勇善战,正可为皇帝所用。
天子年少锋锐,既有胆识,又有谋略,而且极富决断之力,陶驾恍然间有些明悟,为什么钟知微等人会如此心甘情愿地为对方驱使。
戌时左右,外头的行人早已各自归家,沉沉的夜色笼罩在建平上方,像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纱幔。
仅仅一个晚上的功夫,情绪也不知在沮丧,悲愤,惊愕,喜悦中来回切换了多少次的陶驾,此刻终于彻底稳定了下来,他看着坐在正中间的少年人,再次从座位上站起身,郑重俯身参拜:“微臣陶驾,愿为陛下平定西夷。”
话音方落,一直被温晏然所忽略的游戏面板瞬间便重新平静下来,在她看不见的log日志里,那行“预备充能”的记录后头,又连续刷新了好几行的“充能失败”。
因为结束了谈话,所以总算能腾出手检查一下游戏系统的温晏然微微扬眉——刚刚还以为面板又要更新了,原来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
正常来说,要是皇帝亲自驾临某大臣府中谈论正事,结果不小心聊到宵禁时刻,然后顺势在对方府中下榻,也算一件美谈,温晏然本也打算这么做,但四面环顾一番,迅速意识到,陶驾此人家道中落得非常写实,于是果断告辞。
戌时是宵禁时分,对温晏然一行人而言,仅仅是驱车在外头行走不算问题,毕竟她自己当场就能开一份夜行的文书,问题是太启跟天桴两边的宫门都已落锁,无法在不暴露皇帝身份的情况下敲开。
考虑到明日还要上朝,就算现在这份工作没有打卡要求,温晏然也无意迟到,问了问池仪有哪家大臣府邸离宫城比较近,索性过去借住一晚。
池仪首先排除了袁言时跟宋侍中。
这两位的府邸离宫城的确不远,居住条件也勉强凑合,但池仪相信,天子从进门到就寝之前,必定能听到两位大臣临场发挥的以“皇帝不好随便离宫”为中心的千字谏言,斟酌许久,建议道:“其实陆侯的府邸离宫城颇近,而且陆侯此人学兼文武,性情严密谨慎……”
温晏然想了想:“陆侯……是陆良承陆卿罢?”
池仪:“正是鲁定侯。”
温晏然知道此人,在评论区里,对方的评价是“好高骛远陆良承”,也因此一直都有点想把人拎出来出仕。
——她并不知道,陆良承之所以能得到好高骛远的评价,主要是在各种支线剧情里,他多次重复过那句“家母临终有言,陆氏一族往后当以务实为要,决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好高骛远”,因为这句话出现的次数过于频繁,玩家们毫不犹豫地就把话里那四个字跟陆良承的名字做了一个紧密关联。
陆良承家中先祖是因功得到的爵位,其家族绵延至今,在大周也算是数得上的世家,上一代的鲁定侯是陆良承之母,不幸因病早逝,又因为族中名士过多,许多长辈放浪形骸,很少回家,导致陆氏一族嫡脉中子嗣不丰,陆良承不得已早早继承了爵位,幸而家风温厚,旁支不仅不侵占主脉财产,反而多有扶助,陆良承本人似乎也很耐得住性子,没有急着出仕,一直在家中闭门读书,身上只有新帝登基时得到的一个虚封。
如今已是宵禁时分,陆良承得到管家禀报,说是禁军的钟统领上门叨扰,想要与友人一道借助一宿。
陆良承虽然与钟知微并无往来,但都为大周的臣子,也不会将人拒之于门外,随意道:“请钟统领进来……”一语未尽,忽然放下书卷,站起身,“不,还是我亲自去迎她。”
他反应极快——如果真的是钟知微及其友人的话,又怎么会来陆家借宿?只有遇见了统领府难以招待的客人,才找到鲁定侯府这边。
陆良承向外快步行去,管事在边上小声汇报,说那些人是从西边过来的。
——城西那边并无什么大人物居住,所以那些人不是来自城西,而是去了城西一趟,直到此刻才归来城中。
陆良承步下不停,低声吩咐道:“你去严令家人,此事谁也不许多言。”
他既然能被池仪称一句严密谨慎,自然是一个能守得住秘密,不会把皇帝来访之事到处乱说的人。
陆良承到门口的时候,钟知微等人已经进来,后者率先开口,干咳了两声,勉强道:“温君……温君家有门禁,想来在府上暂歇一夜。”
陆良承躬身:“……贵客临门,自然蓬荜生辉。”
连姓氏都没改,他觉得天子此行在身份的掩藏,显然只能取决于双方的演技跟默契……
陆府仆役众多,而且训练有素,此刻已经将上房腾出,供来客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