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拖到28岁时,妈妈再也没法等她慢慢考虑了,“小笛,我一想到我和你爸爸走了以后,只剩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这世上,就觉得难受。”
平常女孩子大约很难抵住母亲这样温情的告白,辛笛把这话转述给好朋友、同样28岁未婚的叶知秋听时,叶知秋当即眼中有了泪光。
可是辛笛只笑着挽住妈妈的手,一样满含深情地说:“妈妈,您和爸爸这个年龄都是中流砥柱,正为国效劳还没退休呢,怎么说这话。再说了,我要是遇人不淑的话,远比一个人孤零零生活来得可怜,对不对?”
她妈妈简直无言以对。
然而这次,她妈妈在电话里跟她说的话,不是她能随便敷衍过去的了。
她知道妈妈一直喜欢路非,当然,那样优秀的男人,谁会不喜欢。
从上幼儿园就保护她的玩伴,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之一,辛笛也是喜欢的,年幼时她曾顺口说过“我长大了就和路非结婚”,逗得两家大人笑得合不拢嘴,并顺势开玩笑订下娃娃亲。
只是她清楚地知道,两人之间的这份喜欢从来没带上过男女感*彩,更不用说,她现在知道路非对辛辰有超乎友谊的感情。
辛笛不敢跟妈妈说这话,她妈妈一向很明确地认为,辛辰至少破坏了她和两个男孩子之间可能的发展,一个自然是路非,另一个是她的大学同学、学摄影的严旭晖。
而辛辰的上一任男友冯以安,李馨也曾打算优先安排给辛笛,“这孩子很不错了,他爸爸和你爸爸以前同事多年,他和你同龄,名校毕业,事业发展顺利,家庭条件合适,无不良嗜好,性格也好。”
辛笛被这个标准相亲介绍弄得大笑,坚决拒绝见面,李馨才作罢。
辛辰与冯以安分手后,李馨现出“我早料到了”的表情,更是让辛笛费解。
辛笛觉得李馨派给辛辰的那些罪名来得都很莫名,以前还尽力跟她妈解释:“我跟路非就是兄弟姐妹,发展下去无非是姐妹兄弟,再说辰子那会儿才十六七岁呀,您未免太夸张了。”
李馨只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你太单纯了,小笛。辛辰那孩子人小鬼大,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辛笛本来想说“我如此单纯也是拜您所赐”,不过毕竟不敢太惹有风湿性心脏病的妈妈生气,只能咽了回去。
提到严旭晖,辛笛更惊奇了。
古人说穷文富武,到了现代,进美院相当于学武,较之一般院校烧钱,而学摄影专业投入更大一些。他们上学那会儿数码相机尚未普及,拍摄设备自不必说,胶卷、冲洗也是一笔可观的开支,更不要说还得时不时外出采风,或者请模特拍摄。严旭晖家境富裕,经常天南地北到处跑,按快门时视胶卷如粪土的潇洒做派着实折服了包括老师在内的好多人。
他热衷拍摄的主题首先是美女,其次才是风景。他和辛笛交流时装摄影,颇有共同话题。两人有近似的品位和见解,都有些恃才傲物和小小的不羁,他也能很好地理解辛笛的设计表达,拍摄出来的效果能让她满意。于是两人时常凑在一块,在校园内外勾搭模特美女,辛笛出设计构思,想点天马行空的主题,由他拍些所谓创意片出来,居然也赢得了不少好评,有的被杂志采用,有的还得了不算重要的奖项。
李馨毕竟不放心辛笛,时常会盘问她的行踪,辛笛把严旭晖当个完全无害的中*代给妈妈让她放心。不料瘦瘦高高、貌似忠厚、谈吐斯文的严旭晖在长辈面前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棱角,竟然颇得李馨好感。
大二那年辛笛要去北京看服装展,妈妈照例追问同行的人,听到有严旭晖的名字先是意外,“他又不是学服装的,看哪门子服装展?”随即点头,“小笛,有他跟着照顾你,我也放心些。”
辛笛懒得解释他是奔着服装展上的模特如云去的,没想到李馨就此误会了。
等到大三那年,辛笛说服辛辰穿上自己的得意之作,请严旭晖拍摄,他顿时为辛辰倾倒,拍出来的一组照片十分成功。
辛开明看辛辰在高二下学期突然表现得无心向学成绩大幅下滑,开始安排她学美术,以便报考艺术专业升学,严旭晖也自告奋勇地来指导她。他那点小心思被辛笛看出来,辛笛不客气地警告他收敛着点,“我妹妹可还是未成年少女,又要读高三了,你要胆敢去骚扰她,当心我跟你翻脸。”
严旭晖点头不迭,可还是按捺不住,在假期也跑去找过辛辰,后来还说服她拍了一组广告照片,闹出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李馨生气之余,自然推断出了一个移情别恋的故事,后来每每提起,让辛笛好生挫败。
“这都哪跟哪呀妈,我跟严旭晖就是校友,再纯洁不过的同学关系,我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不要把我跟他拉扯到一块。”
“谁和谁开始时都是纯洁的友谊,你们同学之间从恋爱到结婚的还少吗?”
辛笛明白,她说服妈妈和妈妈说服她的可能性一样低,而且她发现,只要她没交男朋友,她妈妈就会坚持己见,为自己才华横溢、性格开朗的女儿至今单身找最现成的解释。她只好由着妈妈去了,反正妈妈的牢骚只在家里发,爸爸跟她一样不以为然。
辛笛没法满足妈妈的要求,她陆续谈了几场恋爱,却始终做不到专心投入。她自认不是一个挑剔的人,可是她无可救药地爱批评别人的衣着,没几个人过得了她的品位这一关;她自认不是一个寡言的人,可是她对国计民生问题一概没共鸣,要她对着一个沉闷的白领精英找话题,就会要了她的命。那些平淡如水的相处模式,让她觉得还不如将时间花在独自在家看时装发布会光盘来得有趣。
她曾好奇地跟辛辰交流:“恋爱的乐趣到底是什么?”
那时辛辰念大学二年级,身边有个帅气的男孩子跟出跟进,她只笑,“可以让我不寂寞吧。”
寂寞?辛笛觉得这词离自己实在很遥远。她从来没有寂寞的感觉,她在学校里人缘不错,有知心密友叶知秋,有大把欣赏仰慕她才华的老师同学;工作以后,更是忙得没空寂寞,只恨独处的时间太少,不够好好沉淀下来整理设计思路以求进一步地提升。
如果恋爱只是占据自己有限的一点业余时间,她耸耸肩,决定还是算了。
当然也有谈得来的男人,辛笛的朋友阿风是个很好的例子。两人在一个画展偶然认识,穿着格子衬衫的阿风看上去有几分像文艺青年,有点不过火的干净与落拓不羁的气质,衣着是随意的精心,谈吐风趣。
说起正职,阿风与朋友合开着一个汽车修理改装公司,跟文艺半点边也不沾,只是另外投资着一间算不上赚钱的酒吧,偶尔还兼职驻唱,喜欢冒险,正将兴趣由自驾转向更刺激的登山。
辛笛与他互留联系方式,后来也有约会,他们喜欢相同的艺术流派,欣赏差不多的乐队、电影、导演和作家,这样高度的兴趣跟品位的契合,让辛笛也有点疑惑了,莫非真的遇到了对的那个人吗?
可是慢慢相处下来,他们谈得固然投机,却实在找不到一点心跳与悸动。一天熟过一天,可以相互拍肩膀说心事了,却没办法有拥抱亲热,更遑论接吻,难道这能算恋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