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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我说:“那可不是。从前有一对夫妻,丈夫叫牛郎,妻子叫织女,嫁给牛郎之前是个能在天上飞的仙女。他们家里很穷。牛郎在北大荒的傻子屯耕种两三亩地,每年的余粮都不够一家人果腹。这对夫妻养了个不听话的儿子,和你差不多大,皮肤也比较黑,但是没你个子高,没你肉结实。织女总是把家里好吃的东西先让给这个儿子,但是呢,这兔崽子被他妈妈惯坏了,常常不把碗底的饭粒吃干净。牛郎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稻子就这么一点点被浪费了,有一天他俩大吵了一架,织女对牛郎死心了,就带着不听话的孩子飞回天上去。王母娘娘允许牛郎每年用星星排列出的图像向织女和儿子传递信息。这个勺子旁边的一粒米,就是警告他们的儿子不要浪费食物。等那粒米落进勺子里,全数被他吃掉以后,牛郎和织女就可以重新相见。但是他们养了个混蛋儿子,这个儿子在天庭仍是铺张浪费,因此,那一粒米一直悬在勺子外面。”郑砺山把他的小脑袋靠在我后腰处,一动没动。我觉得这孩子闷得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只得循循善诱:“郑砺山,从这个故事里,你学到点什么没有?”郑砺山忽然开口,问:“牛郎很穷,为什么织……织女还要嫁他?”我信口开河:“那是因为牛郎是他们屯里长得最好看的男人。”郑砺山说:“爸爸,像爸爸。”我自得地哼了两声,紧接着替他做小结:“牛郎织女的故事告诉我们,小朋友吃饭不能浪费粮食,还得听爸爸的话,不然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回家之后,我把郑砺山身上的夹棉袄脱了下来,然后抱他到膝上,在他青肿的左脸上涂了点碘伏。刘小萍这一年带的学生要参加中考,她是课任老师又兼班主任,所以常常晚上八点才能到家。回家后,她看到郑砺山脸上有伤,紧张起来。我怕她胡思乱想,就说是郑砺山和他哥打架弄伤的。晚上,我睡书房。刘小萍和郑砺山睡卧室。我同刘小萍很久没有过性生活了,不过我也不期待。让我难以忍受的是,我和刘小萍之间的感情变得单薄,曾经有过一时热烈的爱情消散在柴米油盐的摩擦间。郑砺山上托儿所一般由我和刘小萍轮流接送。郑砺山上大班的时候,我又升了职。六月的一个晚上,我陪同领导们喝酒吃饭,主要任务是给提拔器重我的女领导挡挡酒。因为没法去接郑砺山,给刘小萍学校打电话没打通,我只得给我妈家打个电话,让她去幼儿园接一下。哪想老太太被邻居叫去打麻将,打了几圈就将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晚上八点不到,我回到家,电话急促匆忙地响起,我一接,听那焦急又细脆的声音,像是郑砺山班级的年轻女老师。郑砺山在托儿所里偶尔也和别的同学干仗,我三天两头被请家长,跟带大班的夏老师倒是熟稔起来。我清清嗓,柔声询问:“夏老师,怎么了?”“您可算接电话了。今天没人过来接郑砺山,我给您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我对着镜子把头发往后捋了两下,换了件没有酒气的衬衫,匆匆往隔着三条街的托儿所赶。天已经黑了,幼儿园里亮着几盏幽亮矮灯,郑砺山一遍一遍地溜着滑梯,夏老师站在他旁边照看着。我挂上滴水不漏的笑容,朝夏老师疾步走去,礼貌地跟她解释了缘由,又客气地道了谢。之后,我们闲闲聊了几句,夏老师时不时就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没有比漂亮女人的笑容更让人心情舒畅了的,我这才转向滑梯方向,朝郑砺山摆摆手,说:“砺山,玩够没,过来,我们回家?”郑砺山闷不做声地从楼梯顶部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平缓的最底部,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后面的灰。他看我的眼神像一匹小狼,充满着仇视和怨愤。我没理他,没两秒,这兔崽子又贴了过来,干燥的小手攥住我的食指和中指,过一会儿,他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坐在自行车后面,他抱着我的腰,鼻涕眼泪蹭了我一后背。进住宅楼之前,我朝他后脑拍了一下,让他把眼泪憋回去。这孩子很倔,这点显然是耳濡目染了刘小萍的优良品质,平日里很少掉眼泪。今天极有可能是觉得自己被二次抛弃了,所以心里觉得万分委屈。上楼的时候,他扯住我的裤纫,我转过身,问:“你知不知道你比你同龄的小孩儿大好几圈?”郑砺山红着眼睛看我,那张麦色的小脸皱巴巴着,可怜又难看。我叹了口气,把他抱起来。这孩子已经不轻了,他依赖地把脑袋靠在我肩上。我说:“别告诉你妈我今天忘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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