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桌角处落了几段香灰,龙涎香不知不觉已经烧到了尽头。
紫宸殿内庄严又肃穆,光阴流转,同样的位置,坐在龙椅上的人青丝变华发,不知不觉间竟已垂垂老矣。
跪在地上的将军没有抬头,却不可避免地想到第一次与这位创造了盛世又毁掉盛世的帝王的初见。
彼时,高高在上帝王正值壮年,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霸气,而现在,却仿佛被抽空了全部精气,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细细想来,十年光景,转瞬即逝。
守在一旁的老太监上前将香灰收走,小声提醒:“陛下,抚军中郎将来了。”
坐于上位的老者徐徐睁开龙目,浑浊的眸子落在周季然身上。
“别跪着了,说说吧。”
周季然起身,依旧没抬头,“启禀陛下,今日在朱雀大街抓获的六名儒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如今皆已下狱,不日便会流放岭南。”
话音落下,满殿寂静。
等了很久,高高在上的圣人才缓缓施舍出一个嗯字。
周季然没有动,却听那到浑厚而苍老的声音道:“这几日,朕突然想起了许多有关蜀州的事。”
周季然抿唇,头垂得更低。
“朕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跟在裴雲身边,瘦得就像是地里的麦杆,风一吹就能倒,一点都不像是当将军的料。”
周季然:“臣是被裴将军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
“东胡之乱时,裴雲救了许多人,但是只有你留了下来。”圣人闭目,似想到了什么,道:“你那时候,阴郁沉闷,最喜欢跟在沈寄时身后跑。后来,朕记得,你跟着沈家一路征战,从蜀州打回长安,又从长安打到冀州,这么一晃,竟好多年了。”
周季然抿唇,“沈家于臣,一直有恩,从不敢忘怀。”
圣人没再说话,过了许久,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许久没见十二了,他从洛阳回来了吗?”
周季然道:“还未,兴许下个月十二皇子便能从洛阳回来。”
圣人缓缓点头,不再动了。
等了许久,紫宸殿内响起轻微的鼾声,周季然错愕抬头。
老太监冲他摇了摇头。
周季然低头,眸中闪过嘲讽,一点一点退至殿外。
紫宸殿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周季然悠悠仰头,看到一只鸹鸟落在紫宸殿的屋檐上,明日将之圈在其中。
仿佛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鸹鸟抖了抖身子,展翅飞走了。
桥府门前,沈寄时看着突然落在高处的鸹鸟,漫不经心移开目光。
长安多鸹鸟,家家屋檐都会落上几只,倒也见怪不怪。
桥府大门微微敞开,原本应当立在门前的家丁却一个都不在。
桥妧枝在踏进桥府时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她心一沉,飞快地走到前堂,却见那些家丁站在院中,皆低着头不敢言语。
郁荷站在最中间,看到桥妧枝撑伞而来,下意识咬唇,冲她摇了摇头。
她大概是想要叫女郎的,只是话还未出口,便生生吞了回去,只能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桥妧枝意识到什么,捏着伞柄的指尖微微发紧。
“沈郎君。”她深吸一口气,趁着没人注意,对身旁的鬼魅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我的事情,与沈郎君无关。”
沈寄时皱眉,没有出声。
桥妧枝就当他是答应了,将伞收起,快步往自己的小院中走去。
离开时院门紧闭,再次回来时,大门却已经完全敞开。小花窝在她院中的合欢树下,紧张地摇晃尾巴,甫一见到她,便飞快冲到她裙边,试图用自己的尾巴圈住她的脚腕。
桥妧枝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将它抱起,而是缓步走到房门前,看着正背对她的妇人唤道:“娘。。。。。。。。”
桥夫人背影一僵,没有回头。
桥妧枝抿唇,看到自己被翻得杂乱无章的屋子,微微敛眸,一言不发,只蹲下身子去拾散落在地上的书。
“桥妧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