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项目交表后,发行人都会宴请项目中介。这往往会成为各方跪舔发行人的表演。乔安听到免去了这种让人头大的社交环节,松了一口气。
尹荷道:“这个项目不容易,大家都受累了。今天晚上我请客,大家一起吃个饭。”转而吩咐戴文道:“你去打电话订个餐厅。”
戴文道:“行,不过我估计要提前撤。我订了晚上的红眼航班,要回去收拾东西去机场。”
“你要去哪?”乔安问。
戴文说道:“先去北京,然后回老家。我本来圣诞就想休假,被这个印刷商一下推迟到春节。”
“戴文也辛苦了。”谢莉说道。
“大家都辛苦。”戴文说着,起身去给餐厅打电话。
他前脚刚走,林延后脚就来到这边,手里端着酒杯,里面金色的香槟喝了一半。他人模人样地对尹荷和谢莉说:“这个项目能够交表,多亏了各位的专业精神和辛勤工作。我知道你们作为我们公司的律师,是最尽心尽力的。我现在代主席,感谢a&b团队的努力和支持。我们理应请大家吃顿饭,好好犒劳犒劳大家,但是主席他身体有恙,我们团队的行程也安排得很匆忙,看来只能下次了。”
“林总,您客气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能和公司合作是我们的荣幸。”尹荷站起身来,举起酒杯,“我也代a&b感谢公司对我们的信任。”
事实上,公司对a&b不仅不信任,林延还三天两头地拿a&b开刀,对他们的工作有种种不满。a&b也说不上重视这个客户。从项目启动到交表,a&b来头最大的合伙人尹荷仅出现过寥寥几次,并没有把精力放在这个项目上。
然而种种龃龉,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略过了。酒杯中的酒香萦绕着,气氛中似乎也弥漫着轻松而欢喜的气氛。林延放下酒杯,带着点故作轻松的笑容,道:“不知道乔律师有没有和各位提起过,我和乔律师是学生时代的老相识。”
一时间,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乔安身上。乔安也作出假笑,说道:“确实。没想到,几年不见,老朋友就变成了客户。”
乔安和林延的关系只是和谢莉提起过,尹荷并不知情。她立刻嗔怪道:“林总,这不能怪我们看不出来你和我们乔律师有交情。您对我们乔律师可是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啊!我记得前几天,您还当众摔了我们乔律师的招股书,当时说什么来着?”
“写的是什么狗屁。”乔安帮她接上了。
交表后,没有人再计较在印刷商期间的激烈的矛盾。在场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把林延那次不太体面的发火当成了一件趣事。林延也跟着笑,说道:“乔律师,我必须和你道歉。不过你也应该知道,我这个人脾气一向不好。而且我这个人,工作就是工作,在工作场合是不讲人情的。”
“这也算是一种专业精神。”尹荷圆场道。
“我今天晚上要陪着主席去深圳。”林延说,“来不及和乔律师叙旧。乔律师,现在要不要找个地方聊一下。”
乔安没有借口推辞,只好起身,跟着林延走到印刷商的一个电话间。
关上电话间的玻璃门,乔安也懒得再作出笑容。她不客气地说:“你又搞什么鬼?”
电话间空间很小,林延和乔安之间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乔安的后背紧贴着墙壁,抱着两条手臂,一脸防备。
林延把酒杯放在小桌上,说道:“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有你在的场合,我觉得不自在,不是很正常吗?”乔安说。
“今时今日。”林延顿了顿,“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恭喜你梦想成真,当上了cfo,”乔安略带讽刺地说,“早就应该恭喜你的,不如现在补上吧。”
“你是不是很意外?”林延笑了笑,问道:“你从来不相信我的能力。”
“我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乔安反驳,“我应该早就说过,我不是你,我不会以打击别人的梦想为乐趣。”
“你没有怀疑过,也不曾相信过。”林延目光沉沉地看着乔安,“你只是不在意。”
乔安有点意外——他们之间的烂账,早就算不清了。但是如果要是算旧账,也应该是乔安算林延的旧账。他对她的亏欠和伤害,乔安如果要是细细算起来,可以说上一天一夜。
她想,这又是林延的招数:不论事实,先指责别人,站在道德的高处。
林延见她沉默着,神色不定,便也悠悠地继续说道:“和你谈恋爱,是一件苦差事。”
“你说反了吧!”
“你不懂,之前不懂,现在还是不懂。你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你不懂什么是心动的感觉,也没法体会爱一个人,就想占有他的全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林延盯着她,“你只会模仿着其他人,作出你以为恋爱该做的行为。”
乔安哑然失笑,她觉得林延一定是在逗她。她问:“这种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你…”林延看着她,斟酌着措辞,半晌才继续说道:“你的生活按部就班。我进入你的生活,你就像是安置一个家具,一个摆设,把我安插在你学业和工作之间的缝隙里。在那些时间,好像一个没有创意的模仿者,做一些你觉得谈恋爱应该做的事情。”
“你错了。”乔安没那么容易被他带偏,“我为你付出了很多。很多!”
她本来不想再记起。但是林延这样指责她,她旧日那些回忆,在林延那间出租屋里的每分每秒,又好像大海深处被打捞起的古旧玩物,被重新放在日光下。是的,她付出过,她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和林延住在一起。在读研究生的期间,她几乎断绝了社交,林延曾是她生活的全部,是她唯一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