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陆镜的语气又放缓了:“即便要走,也要带着子扬。”“子扬走不了啦。”崔琪开始吃核桃肉:“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子扬本是伤了神魂才入水镜,三百年来水镜对生魂只纳不出。他要是胆敢穿过水镜屏障,便连这剩下的魂魄都没法保住。而你若一定要留在水镜——”大师兄抬眼瞥他:“宁国寻不到你,一定会迁怒于子扬、把他建木苞室中的身躯毁掉的。到时候水镜外的身躯不存,水镜内的子扬也活不了。”“那……那我去求父王兄长,求他们许我留在水镜!”陆镜赌气一般地答。“你若能求到,自然也行。”崔琪笑了:“但想要求他们,你得先离开这里。”横竖就是他总归还是要走的,他们不可避免地面临一场离别。水镜进出不易,宁国也不可能容许自己的嫡子留在这样的虚幻之乡,一旦陆镜出去,就绝不会有再进入的机会。这是陆镜在进入水镜前就知道的,他为此一直避免与子扬接触的可能。可造化难料,更兼情之一字动人,他曾百般逃避的,终究还是会来,譬如与子扬旧情的重燃,譬如这命中注定的分别。他瞬间又想起了黑暗中子扬湿漉漉的脸,霎时间真伤心极了。但崔琪不可用情之一字说服,陆镜决定换个理由来劝他的师兄。他沉着脸转回身到崔琪面前,抢过他面前的茶给自己灌了一气,这才点着桌子道。“大师兄,我不愿早走,其实还因为一桩事:上霄峰数百年间都在守护水镜和建木,可有那么一支人马,百年间一直偷入水镜,直至现在还藏于镜中。”在另一处,长公子的卧房中。药还未好,房中只主仆二人。采墨先把门紧紧关住,到薛南羽身旁,恨得牙痒痒。“昨晚是疯了?浪那么厉害!是不是想要他直接把你干死就完了?”若在过去,长公子一定骂他是个老不修,斥他赶快回去刷牙,但今日薛南羽只静静躺着,周身都是萧索。于是反换了采墨看不下去了。“你若不想他走,我老人家想想法子,也还是能多留他一些时日的。”长公子这才睁开眼眸,说的却是:“朱雀卵顺着跌入的地下裂口是什么?是建木根茎探出来的缝隙吗?”采墨呲牙:“是。那个崔琪八成就是从上霄峰的建木根子进入的水镜,歪打正着地才遇见了你们。那枚雀卵和相柳,也是沿着那些缝隙被带走的。”“也就是十二年间,白鹤居士已将建木在地下探出的隧道摸清了。”长公子叹着气:“而侯府还对此一无所知。”“要说摸清也还早。”采墨闲闲一笑:“建木生长了三百年,树根早和蛛网一样了,又有阿凝那小丫头的阵法加持,白鹤居士所能用的,也只不过是其中几条而已。而每逢十二年,水镜的屏障就要最薄弱一次,因此他们也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是。”长公子静静地垂下眸子:“所以这一次,务必要成功。因为我——”他忽淡淡地笑:“——是绝等不到十二年之后了。”这话让采墨充满怜悯地看他,随后过来,如长辈一样的揉揉他的额头。“其实也不必非得如此,你若愿与他们合作——”“不!”长公子断然拒绝,神情立时布满阴霾:“若愿与他们合作,流云侯府也不必等到这时候!”主仆二人忽然都不说话了,不多时听到一声门响,陆镜兴冲冲地进来,到榻前握着薛南羽的手,兴高采烈地道。“好了,崔师兄答应也留下来,与我们共擒那两枚客星!”这话让长公子眼眸一亮,唇角微微扬起。陆镜瞧他喜悦,心下非常欢快,俯下了身子,说道。“你不必担心了。”他指尖绕着子扬一缕发,轻柔地安慰着他。薛南羽发自内心地笑了,点一点头。陆镜不由莞尔,朝采墨横过眼睛,似笑非笑。“还不走?总杵在这里做个什么?”采墨打个激灵,明白这人是在报复自己,忙打个哈哈。“好,好,我正好去看药熬好了没有啊哈哈哈。”说着采墨跑掉了。陆镜重又凝望着薛南羽,良久抚上他的额。“还头疼么?”“还好。”薛南羽轻咳一声。“是我太心急了。”陆镜不由便有些惭愧:“我该再等一等,等你身子再好一些。”长公子轻笑,阖上了眼睛低声说着:“其实也没有什么,你抱一抱我就好了。”于是陆镜很听话的上榻来,从身后搂住他,和他挨在了一起。怀中的触感还是火热,陆镜捋开薛南羽的发吻一吻他,将他抱得更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