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安迪都没敢让宋家源知道,两人自游艇上分别后也已有一个多礼拜未见。他甚至不敢确定宋家源会不会亲自到场,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他不要来——罗瑶早已经撒好了天罗地网,只等他自己往里栽。
但宋家源还是来了,传媒的狗鼻子一闻见响动便乌泱泱挤到门前,把他围得水泄不通。安迪接到通知匆忙赶去,看见的却是宋大少镇定自若地被拱卫在人群中央,由保镖簇拥着缓步从门前进来。
他脸上波澜不惊,全然没有了第一次经历媒体轰炸时的无措茫然,甚至连打扮都十分得体,一身裁量得当的高档西装,配上暗花的丝绸领带,儒雅而不失风度。
宋家源笃定地走到背景板前,停下,摆了几个姿势拍照,脸上笑容不浓不淡,连安迪也挑不出错处。
这连串“惊喜”让后者错愕不已,不由问身旁的乔正邦:“你给他找的造型师?”
乔正邦一脸无辜:“不是啊。难道你没给他咨询么?”
“这些天我根本连他面都没见过,怎么咨询?心电感应?”
乔正邦像是听见什么肉麻段子似的,一脸嫌弃表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迪并没有抖机灵的心情,知道乔正邦还介意两人曾瞒着他恋爱的事情,放弃道,“算了,懒得解释。”
他倒是想有机会与他通气,但宋家源这些天来像是有心躲避,忽然就从他的眼前蒸发。从他回来到今天不过短短数日,安迪倒像习惯了被纠缠似的,骤然重获自由,竟没来由地感到失落,乃至有点空虚。
这一次宋家源能到场,除了安迪意外,传媒也十分开心,罗瑶尤其满意。只见宋大少照完相也不被媒体放过,长枪短炮悉数涌上,立即开始众星拱月的群访。
问题毫不意外地条条尖锐,无外乎弟弟生日你会不会祝福,此番回港还有什么打算,今后宋家是不是要划江而治,诸如此类。
安迪在旁如坐针毡,只恨自己没能事先准备好一把剪刀,必要时把这些家伙的麦克风线统统斩断,也省得自己执手尾的麻烦。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宋家源似乎没有要让他收拾烂摊子的打算。
只见他不慌不忙接过话筒,语气十分镇定:“宋家有喜事,我身为长子不可能不闻不问,因为这既是我的责任,也是本分。”
听起来不太像是事先准备过的稿子,却一点也没失了身份。首先宣示正统,同时也展现出包容,然后,再娓娓道来。
“当然,这次回来还有更重要的安排。宋家在香港主营地产业务,其实这些年来我在美国攻读的也是建筑设计,一直有心想要回到亚洲发展。之前跟随导师的事务所参与过一些中小型的case试水,这间美术馆其实也是几年前的作品之一,今天很荣幸能看见它建成后的样子,跟我想象中的非常吻合。”
记者们一片哗然,宋家祁办百日宴的会场是宋家源参与设计的,这释放的是什么信息?宋家大房二房要和解?会场设在这里,罗瑶怎么会默许?还是他们背地里达成了什么交易?
有个稍懂建筑的记者急忙从手机中翻查到设计事务所的信息,高声问:“请问,你在美国是在埃里克森旗下的ac事务所吗?”
宋家源微笑点头。
几个不懂行的娱记于是撞撞那位问话记者的肩膀:“怎么,这家事务所很厉害吗?”
“埃里克森是两届普利兹克奖得主,简单来说这个奖就是建筑界的诺贝尔,很多人一辈子都未见得能有一次提名。两届,什么概念,这是大师中的大师啊!”
“哗,这么厉害的吗?”
宋家的产业本就集中在房地产,宋伯年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每有抱恙外界便要揣测他找谁接班。虽然大房在宋氏集团的持股份额之前从未公布过,但宋家源如此提起自己的师承,又恰好与宋氏产业对口,媒体就不免发挥联想。
毕竟,真刀真枪的实绩比任何天花乱坠的吹嘘还来得值钱,宋家源的本事比起中环那些成天只知道泡明星追女仔的花花公子来说,是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
“原来宋家还是在偷偷培养大房的,大概是怕小的吃醋,所以一直没有公开。”
“当然,你以为真是流放去的吗?”
人们的窃窃私语宋家源当然不会没有听见,但他神态自若,任凭一切杂音过耳,脸上都波平如镜。
安迪心中也颇觉震撼,他甚至有些惭愧。诚如宋家源所说的,他对他缺乏关心,也是直到今天才了解到这一切。要说宋家源自私,那安迪又何尝不是?这些年来他关注的只有自己的生计,根本无暇去理他人的死活。不论这是对自己的私心还是对宋家源的报复,当安迪惊觉两人之间的陌生,还是有些愧疚,而当他看见他的成就,心里最直接的反应竟然不是嫉妒。
原来他们都没有甘于落寞,哪怕命运将他们逼到了一个角落,两人也都拼尽了全力,让那个角落开出了花来。
安迪低头微笑起来,眼前这个,恐怕才是他记忆中的宋家源。
明知故犯
22
罗瑶怕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费尽心思举办的宴会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处心积虑在宴会的布置筹备上盖过大房一头,却没想到被宋家源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地便翻转了舆论。
其实就连安迪都没有想到,自己安排的场地会与宋家源有这样一层关系。不过后来他稍动脑筋便想明白了,宋家源与周文波能在古建筑一事上串联一气,那在借仪式场地这件事上自然能够互通有无。看来这两人竟不知从何时起结成了同盟,他们在背后打了这么多算盘,而安迪直到刚才都还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