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再问新接班的掌门人是何许人也,得到的答案也让人大跌眼镜。
“是邹兆轩先生。”前台小姐回答。
“他怎么会来搞杂志?”安迪万万没有想到。
“我怎么就不能来搞杂志?”邹兆轩大概是听人通报了安迪到来,主动溜达到大厅来与他“偶遇”。这回他的打扮终于符合身份,不再像之前那样花枝招展,只是反而衬得与他本尊的气质格格不入:“莫非在左老板眼中,我是个文盲不成?”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这样小瞧邹老板。您财力雄厚,当然是想做什么都行。只是杂志又苦又累,又没有多少钱赚,我以为邹老板这样的聪明人是肯定不屑插手的。”
“哈,你这难道不是在讽刺萧锦良不够聪明?”邹兆轩狡猾地拿手指点点他,又无奈一摊手,“嗨,要不是我爸跟萧伯父有交情,还有他在萧氏传媒有那么点股份,我才不会临危受命过来接这档麻烦摊子。你知道的,我跟萧锦良一向志趣不合,不到万不得已才不可能给他擦屁股。”
“临危受命?”安迪敏感问,“什么意思?”
邹兆轩见他毫不知情,也是感到意外:“怎么,萧锦良竟然连你都没有通知?他前阵子提出辞呈,说要去美国治病,因为情况不大乐观,所以对外界一直保密。我还以为凭你们的关系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安迪也没有想过原来萧锦良竟碰上了这样的变故。就在几天前他带着宋家源去见他时,他还在自己面前谈笑如常。看来萧锦良那时就有心要瞒住他,安迪心中不由得一沉,知道若非大事,他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安迪:“他去治的是什么病?”
“照理我不该告诉你的,但是不说也已经说了,他应该理解这种事也根本瞒不住。”提起这个,邹兆轩神色间也不禁露出一丝惋惜,“肝癌。听说已经是晚期。”
安迪脑中嗡的一声。如同安美欣坠楼的消息传来时一样,有种熟悉的失重感传来。他仿佛被人一下拎起了双脚,从悬崖上突然抛了出去,抛到浪涛汹涌的潮水之中,在波浪间载浮载沉。不同的是上一次他还可以勉强挣扎,而这一次经过了一个昼夜的煎熬,实在太过疲惫。还不等安迪伸出双手扑腾,他就被一个大浪打垮,彻底淹没在水底。
他在杂志社的大堂突然晕倒,把邹兆轩吓得不轻。他与员工们手忙脚乱地把他抬进办公室,众人又是按摩又是扇风,还是于事无补。最后邹兆轩捋起袖子骑在安迪身上扇了好几个巴掌,好不容易才把他叫醒。
安迪的眼皮悠悠睁开,首先就看见了花容失色的邹兆轩。他趴在他身上,姿势颇令人误会,约莫过了半分钟,邹兆轩才想起来自己是什么姿势骑在他身上,赶忙爬下来,又恭恭敬敬地给他倒了杯温水,送到安迪面前。
“你尽管放心,我可以对天发誓,刚才绝对没有占你便宜!谢天谢地,还好你没事。我知道你和萧锦良交情匪浅,可也不用反应这么大吧?”邹兆轩道,“现在我算是明白他为什么要瞒着你了,要是你当他面来这么一出,他还怎么走得了?”
安迪捧着杯子,神情有些呆滞,根本没工夫追究邹兆轩刚才对自己的“急救”有没有失当之处。他眼底空空洞洞,像是在做梦,又分明能听见周围人的声音,口里悠悠地发出梦一般的回响:“你不懂。”
安美欣之于宋家源,萧锦良之于左安迪,某种意义上,都有着“根”一样的意义。他们不需要像绿叶陪伴鲜花,也不需要在盛放后期待果实,只是默默地守护在他们的背后,静静扎根在土壤,就能一路相随,见证他们经历过的岁月。
现在,这两株根一夕之间都要被人铲去了,安迪觉得自己一下就像棵被吹散的蒲公英,在空中游荡,再也没有归处。
邹兆轩:“好吧,我的确不懂,不过你能这样也算是有情有义了。人嘛,其实背朝黄土是一世,游戏人间是一世,活到像萧锦良这样潇洒,已经很够本了,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安迪仍然不发一语,邹兆轩的话没有说错,但他怎么都不会感到安慰。因为大概只有安迪知道,萧锦良这一世的遗憾是什么。
从前安迪觉得萧锦良的宿命论不过是他底色悲观,哪有什么注定走不进的人生,那不过是他分手时找的借口。但直到最近他才发现,是自己错得太离谱了。
原来有的感情根本无法选择,所有刻意为之的忽视,有心安排的逃避,都只是更加突显了那个人的存在。所以萧锦良早就看透了他,看透宋家源在他心中的位置,也看透他们的缘分的终点。
邹兆轩不明白安迪在一个人郁郁些什么,问道:“对了,你今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办?虽然我初来乍到,业务还不算多熟,但咱们总归也是老朋友了,有事你直说就行,能不能帮到另计。”
安迪这才想起来旧报纸的事情,告诉邹兆轩自己的来意,但不幸得知,从昨天起杂志社的档案库就被勒令封锁了。下令上锁的是萧锦良的父亲,他是杂志社真正的大股东,年事已高,平时深居简出,也不知为什么突然越权下令,背后是否有别的原因。
“我可以帮你问问能不能开个权限,不过你也得有准备,老人家思想固执,我只能帮你试试。”
“多谢。”安迪知道以自己和邹兆轩的关系能得他这一句答复已是不易,不论真心还是假意。
安迪道过谢,没有再多久留。邹兆轩看见他脚步虚浮,心里不大放心,还是派助理开车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