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你先告诉我们,你对奚夷简的身世到底知道多少?”嵇和煦打断了他的话,眼神里满是质问。
逢瑄却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目光在壬悔身上淡淡扫过,暗暗盘算了一番,便打定了心思,直言道,“我恐怕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几位都与他交情匪浅,难道还看不出他到底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吗?”
没有人回答。
但逢瑄却很清楚他们几个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不再卖关子,“奚夷简横行海内十洲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过命悬一线的时候,可是赢到最后的永远都是他,纵然他比旁人要聪明,道行也深不可测,但这海内十洲能与他拼到两败俱伤的高手也很多,明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想要拖着他一起死,凭什么他能安稳地活到现在,那些比他修为更高的人却丧命了呢?或许还没有太多的人弄清这件事,只将他传得神乎其神,好似天下莫有敌手。但事实上,他异于常人的地方绝不是数次死里逃生的聪明才智,而是他的身体……”
说到这儿,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措辞有些奇怪,笑了一下才直截了当地说道,“哪怕受了再重的伤,只要他还剩一口气,也能迅速的自愈。这些年来,我也遇到过许多奇怪的人,但从来没有哪个人有这样的本事。几位都是聪明人,应该不难想到这是为什么。”
自愈的本事可不是能够修炼而成的,这是他生来便有的。而让他如此的原因,只有他的父母……
传说中的奚姬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妖,天生有魅惑世人的美貌,修为却是平平。能给奚夷简这样一副异于常人的身体的,只有他的父亲。
“他所拥有的最值钱最值得探究一番的东西,绝不是反魂树。”说到这里时,逢瑄的眼睛亮了亮,并不掩饰自己对此的渴望。
他想知道奚夷简为何能拥有这样的本事,源头到底是什么?如果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又能不能让许多天生不得如此的人也拥有同样的能力。
他太好奇了。
但这话说完,却换来了壬悔与嵇和煦久久的沉默。逢瑄自然不会说谎,他们也不是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可若是此事为真,无论是他们两人其中的任何一个,显然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这时候若是再插嘴,显然就不是很明智了,逢瑄适时地往后退了几步,继续去等待那金塔里的结果,本想着自己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只等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可,但脚步还未站定,余光却瞥见了跟过来的容和和,不由转过身,面向这个一直沉默着的姑娘,“仙子……”
“你对奚夷简的事情知道多少?”不同于初见时的无动于衷,此刻的容和和看向面前这个人时,眼神冷了许多,甚至带了些压迫感。
逢瑄一愣,却没有忙着回答,目光久久地落在对方那身打扮上,然后忽地一笑,低声道,“你现在都直呼他的名字了,看来传言也不是完全不可信。”
瀛洲永远是热闹又喧嚣的,与那有些晃眼的宫殿相配极了。两人站得极近,这样轻轻的一句话,也只有彼此才听得见。
容和和轻轻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那股冷冰冰的感觉已经褪去了大半,留下的更多是不解,“沧海岛不好吗,为什么要……”
“沧海岛只对你这样的人才好。”这次轮到逢瑄打断她的话,回答的话语里也没有讽刺,只是很平静地说出了一个事实,“金枝夫人视你若无上珍宝,将你捧上神坛,岛上谁也追不上你,也没权利与你相争,唯一一个能与你抢夺掌门之位的人,竟然……竟然还是个倾心于你的男人。”
只要想一想过去的那段往事,逢瑄仍然抹不去心头的艳羡和无奈。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那时候沧海岛上下谁不羡慕欢喜,哪怕那姑娘好似天生不懂喜怒,一直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可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只要存在,便让人难以不去在意。
“沧海岛不适合我,或许也不适合你,所以你我后来才寻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宿,不是吗?”这瀛洲的主人又笑了笑,只不过这一次的笑比往次都更像真的一些,恍惚间,竟让人从这副已被风雨打磨得沧桑无比的面孔里看出了几分少年人的单纯。
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难,只有彼此才明白。
有那么一瞬间,容和和甚至想问问对方,这样生活下去真的是他所求吗,可是话到了唇边,到底是落于无声。
活得如此坚定的人,不该被任何人质疑。
两人又沉默下来,直到嵇和煦的目光投过来,看懂了他眼中的深意,容和和默默地又走回了远处,两人站得离其他人都远了一些。
心知师兄多半是听到了只言片语,又看了那说话时并没有太多掩盖之意的逢瑄,容和和到底是诚实地开了口,“她原本也是沧海岛的人。”
嵇和煦的眉头几乎是立刻皱了起来,“沧海岛不是只收女弟子吗?”
话音刚落,又露出了一个恍然的神情,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那瀛洲的主人,“原来是这样。”
身形、相貌、甚至从不提婚事……所有看起来不同寻常的地方,都有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就算是困惑对方为何偏偏要改头换面,以男子身份行事,只要抬眼看一看这富庶得让海内十洲人人觊觎的瀛洲,也不难想明白。
聚集势力,拼了命地在多方厮杀中脱颖而出,一统瀛洲,掌控玉醴泉,与海内十洲来往周旋……这一路走来太难了,对男人而言都难于登天,何况是一个会被男人们故意看轻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