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的话也不是没有听过,可偏偏听到面前这个人这样说的时候,壬悔眉头一皱,目光陡然尖锐,“我说了,我与她之间的事是家事,轮不到外人来管,尤其是你。”
“我才是她的家人,想想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觉得自己配吗?”只要一想想当年的自己与壬羽再次重逢时,听对方哭诉着说出的话,哪怕时隔几百年,嵇和煦也难抑心中愤恨。说着,唇角一扬,露出个讽刺的笑来,“就算不谈名分一事。你刚刚说的事情又算什么?一个壬岚还不够,你又背着你口口声声所说的最重要的女人做了什么?”
即便是身在蓬丘不理世事,他也听说过,六壬谷谷主的妻子是昆仑的神女,出身东明君座下,甚是貌美。只可惜为六壬谷谷主生下壬岚之后,便因为意外身故了。
这事也是得壬羽承认过的,听起来更加可信。
但此时此刻,听完他这些话,壬悔的眼神却有些变了,少了些戾气,反而添了些旁人看不懂的复杂,“她是骗你的。没有什么昆仑神女。”
说着,顿了一顿,在看到嵇和煦露出有些恍然又有些震惊的神情时,才接着说下去,“你应该已经见过壬岚了。壬岚就是我和壬羽的儿子。”
听到这里,已经坐在地上托着下巴打算看一场大戏的奚夷简手一抖,脑袋险些撞到膝盖上去,“壬岚知不知道他那个死了的姑姑就是他娘”这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但一眼望过去,嵇和煦在茫然之后,最诧异的却似乎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很快反问道,“你难道要说你还有一个儿子也是壬羽所生。”
壬悔并没有反驳,看起来也不打算提当年那桩无人得知的往事。
“说笑也要有个限度。”不知是该笑还是怎样,嵇和煦那一向淡然自若的神情都有些扭曲了,指着奚夷简的手指颤了一颤,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在你之前,你……你以为我没有因为别的事情查过他吗?难道我不知道他今年多大?他这个年纪,仔细算算,他……我……就算他真的是壬羽的儿子,那时候壬羽尚在蓬丘与我一起……”
这话他没有说完,因为余光已经瞥见了壬悔脸色的变化,纵是高高在上的六壬谷谷主,那一向淡然自若的神情也在一瞬间出现了裂痕。
只这一瞬,嵇和煦便恍遭雷劈。
……壬悔说的都是真的……在壬岚之前,壬羽竟然还生过一个孩子……
这点点滴滴窜在一起,足以轰塌一个人坚信着的一切。
嵇和煦再次抬眼望向那个不远处的年轻人时,眼底已经写满了难以置信,“你……”
你这样的爹也生不出我这样的儿子
在这样的注视下,奚夷简脸上的笑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了,他慢慢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了有些惊慌的嵇和煦一眼,平静地问了一句,“你在慌什么?”
嵇和煦反被他问得一愣,正要开口,却见面前的年轻人讽刺地笑了笑,“刚刚没听见我说什么吗?占便宜也不能占爹和儿子的关系,我真是受不起。我说我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儿子,真当我是说笑吗,还是没见过我较真?”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语气里已经带了些不耐烦,但好在如今修为尽失,若是换作以前那个横行十洲的奚夷简,指不定已经开始抬手打人了。
可偏偏如今所说的这事是嵇和煦几百年来心中郁结所在,怎肯放他就这样扭头便走,非要问出个究竟不可,“你打从记事起便独自生活在凤麟洲,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怎敢如此笃定……”
就算他们证据不足,他矢口否认难道就有证据了?
这话听着合情合理,可是奚夷简却想也不想地接了一句,“那你先说,说服我,我再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要否认。”
他抱着臂站在那两个男人中间,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而这瀛洲附近的守卫们已经在壬悔出现的那一刻便迅速退下,偌大的海岸边只有他们几人对峙着。
临近黄昏,海上吹来的风冷得刺骨,可是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必须在此刻说个清楚,没有别的选择。
“海内十洲人人都说你是神妖结合生下的孩子,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吗?明明他们都不知道你生身父母是谁,却敢这样说。”壬悔先开了口,“因为许多年前这海内十洲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传说。”
他这么一说,嵇和煦原本还有些混乱的思绪,也渐渐清晰了起来——但凡是对奚夷简有所了解的人,没有人会不知道那个传言。
相传在很多很多年前,九重天上有一个避世而居的神明,清心寡欲,无悲无喜,这海内十洲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无法打动他,让他多看一眼这天上人间,他已经拥有了太多旁人无法企及的东西,也不会再为任何事物心动。
直到有一日,天君请天神捍卫九重天的威严,出征妖族。有天神在,这场仗赢得毫无悬念,天神甚至在大战中俘虏了妖族将领。只是大军还未走出那片土地,天神此生此世最大的劫难便出现了。
那是个柔弱的姑娘,柔弱到随便一个小妖都能肆意欺负她。可偏偏就是这个柔弱的姑娘,拼尽了勇气,豁出命来冲到大军之前,用颤抖却坚定的声音恳求天神放过自己的主人。妖族的将领于她有救命之恩,她愿以命相报,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天神,只求对方饶过主人一命。这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对等的交易,但是无论是在场的天兵天将还是那姑娘自己都未曾料到,天神竟然真的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