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容和和微微一愣,然后半敛了眼眸,心绪几番起伏,最终汇成一句,“于我而言,他始终都会是那个最好的人。只是有情难抵世事变故,情深更易生怨。”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仿佛已经不属于这凡尘俗世的姑娘终于被拉下了无悲无喜的神坛。但她的天地里仍然没有那沾染了烟火气的红尘烟雨,遍眼望去,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只剩下满目寂寥。
壬袖心神一震,脑中不由闪过了几张模糊的面孔,却不知自己是因为这些话想到了谁。她怔怔望着眼前人的面孔,不自觉地就问道,“你有没有后悔过?”
容和和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扇上,闻言,唇角忽地一弯,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将所有的怅惘与难言都藏在了这个神情里,没有说话。
但壬袖却从这一笑真切地读出了那两个字,又呆立了许久才走进了房间。
屋子里,奚夷简一见她回来,便掂了掂手里的药瓶,调侃道,“这东西是壬岚身上的吧?为了壬一,你都敢从壬岚身上偷东西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打算听到壬袖的回答。但跟着容和和出去走了一趟的壬袖回来时,也不知是想通了什么,抑或是想得更多了些,竟然反驳了一句,“壬一和壬北都是我的兄长,你别在他们面前乱说话。”
这话无疑是在反驳他先前说的那句“曾经的相好”。
奚夷简并不在意地摊了摊手,似乎对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也没多大的兴趣。他在六壬谷的时候没少与这三人打交道,但眼下再多的关心也只是不愿见他们被那个苦大仇深的地方害死。
至于谁又与谁好上了,都是无谓之事。
正说着话,床榻那边突然传来了些许轻微的响动。屋子里的几人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不由对视了一眼。
壬袖是急匆匆地跑了过去,嵇和煦和容和和却是做出了该有的戒备。没多时,果见一双手死死扣住了床板,正试图支撑着身体站起来。
而奚夷简也就是在这时优哉游哉地走到了对方面前,莫说警惕了,在所有人眼里,他根本就是在自寻死路。
“壬一,老头子们有没有说过,这一次你若是抓不到我,他们就拿壬北去喂狼啊?”
这专挑对方伤疤去戳的举动,简直称得上找死了。
刚刚站起身的壬一果然神色一凛,但是一瞬的失神之后,表情却又渐渐平静了下来,只轻轻碰了一下满眼担忧的壬袖,示意她自己没事。
奚夷简不甘心,咂咂嘴又指了指他身上那些伤,“说你傻,你就是真的傻,他们拿你泄愤,你便都受着?这么好欺负还来抓我,是当我更好欺负吗?”
壬一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容和和与嵇和煦身上,从这两人的气息眨眼间便判断出了来路,心中闪过几个念头,隐隐猜到了什么。六壬谷虽然没有收到蓬丘上仙的那封信,但是他却从别的地方听闻了这事。再看壬袖也和这几人走到了一处,他摸了摸已经在愈合的伤口,无需多想便已经猜出了眼下是什么形势。
“我说你才几年不与那些小孩子们争,就沦落到要被壬岚指手画脚了?壬北好歹也算是他半个师父,他就这样待你们?怎么样?不生气吗?生气的话同我说,我帮你报仇啊。”这一次,奚夷简几乎是走到他眼前去说了。
但令人诧异的是,壬一仍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哪怕目光偶然落到他身上,也只是停留极短暂的一瞬,很快又看向了别处。
只这短短的半刻时间,嵇和煦和容和和忽然就明白了之前奚夷简为什么说这人是他的天敌。壬一未必比那已经被奉为十洲妖师的奚夷简道行更高,也并非伶牙俐齿,他不过是可以对奚夷简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充耳不闻,甚至不是强装的不在意,而是早已将对方视作无物,不会有任何感觉。
任奚夷简在他面前上窜下跳的,也无法吸引他的目光,甚至对自己睁眼就看到对方这件事视若无睹。
天性如此,还真的只能说是天敌了。
说了一堆话也没换来半点反应,奚夷简无奈地耸了下肩,以眼神无声地对自己这边的两个人说着,“看吧,这就是那只猫,连句话都不会说。”
对于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没有人不会感到惊讶,但更令容和和诧异的还是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壬一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时,她便明白对方已经看穿了一些事。审时度势之后,眼见着这人并没有说话的打算,想要养神芝的心还是让她先开了口,“同心术,不知你可听过?”
壬北是个怎样的人?
若说这天地间有什么事情能让壬一没有半分犹豫地违背师门的规矩,转而成为“敌人”的帮凶,那便是有关壬北的事了。
同心术在海内十洲一直是个传说,且需要两人同习同心,很多人一来没有那么高的道行,二来没有那么深的情意,两者兼具的少之又少,故此精通此道的人当世才不过三四个罢了。能遇上蓬丘上仙这样的人物亲口承诺倾囊相授,可以说是千年难寻的机会。
壬一对六壬谷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无上忠诚,甚至可以说,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他对六壬谷已经到了些恨意。
但在听他们说完前因后果和这个交易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一瞬,坦言道,“大六壬已经不信任我了。”
“从前也没信过啊。”奚夷简悠悠接了一句,“现在只不过是更加不信了而已,说什么派你来抓我,你这身子骨还结实的时候,也不见得能活捉了我,现在这副模样,不就是来送死?怎么,老头子们是想一箭双雕,借着我的手杀你,再给我添一道罪名?想得倒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