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得赶在建安侯让人阻止手下之前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而她自己么,当然是被打得越惨越好。
顾衍誉动作很快,在倚翠楼前出现的那一刻就开始演这场戏,殷切唤着洛莲的名字一路跑过去。嘉艾给她穿好的衣裳被她三两下扯出了一个“衣冠不整”的效果,看起来倒真是被窝里惊闻噩耗而匆忙赶来的样儿。
她不想表现得有气势的时候也可以怂得很真诚,这身量属实没有成年男子高,看起来不很可怕。但嘴上是不饶人的,只一味拱火,也不自报家门。加上那一手三脚猫功夫,愣是演出一种兼具了怂和凶的气质。
嘉艾默默在一边看着,心想,这模样,谁见了不想打一顿?
她撩起对方怒火之后,顾家带来的护卫跟这些人好一顿混战。顾衍誉带的人多,架势摆足,却各个都不太能打,还偏爱挑衅,三两下被对方掀翻在地,又不依不饶,就是要再来,把对方的护卫也气了个半死,眼看着主事的人想叫停都停不下来。而很明显的,顾衍誉这边一直落在下风,在人群围观之下简直丢人丢得爹不认。
围观的人也多了,有人适时点评:“这些人是哪儿来的,怎么比太尉府的府兵还要厉害?”太尉掌管军政,按理说自家府兵定不能弱,比他府上府兵还厉害的那能是什么人?“还真是训练有素,陵阳何时有这样的人物了?”
顾衍誉余光瞥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意再添一把火,喊道:“我跟洛莲早已许下终生,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怎么建安侯想抢人就抢人?”
这浑话谁听了都不能信。对面并不知他什么来头,建安侯在陵阳地位很高,甚至有一争大位之力,寻常富贵人家也不必放在心上。见她这带人都打不过的怂样自然没多想:“管你是什么人,建安侯看上了就是建安侯的人”。
真好,蛮不讲理,仗势欺人可算做足了,顾衍誉简直要快乐起来,同时演出一脸屈辱不忿:“哪里来的道理?陵阳还是天子脚下,已经由建安侯说了算数了吗?”
那些打人的被激出凶性,今日投奔建安侯就是奔个好前程,显然没细想,竟应了她这话,还要再给她些颜色看看。
顾衍誉完全不成章法地跟这些人扭打在一起,这自然是要吃亏的。
她身上挂了第三处彩的时候,严柯带着人到了。
严二公子脸色难看得紧,既然是聂荣手下肯定不会不认得这位严二爷。听严柯的命令收了阵势,给他问了安。严柯还在气中,碍于这是聂荣的人轮不到自己动手,又实在气得很,便踹了为首的那个,让他给顾衍誉道歉。那人知道了顾衍誉是谁,属实惊讶了一会儿,但看这个不成器的样子,又觉不足为惧。
太尉再怎么说还是官,官做再大也是民,而建安侯是尊贵至极的皇家血脉,太尉大人还能为了败家儿子抢女人的事真的得罪皇亲不成?最多是道个歉的事,为首那人也不很放在心上。严柯看他那没脑子的模样,再看看形容凄惨的顾衍誉,气得握紧了自己手里的佩剑。
戏要做足全套,顾衍誉眼里含着泪、嘴角还挂着血,满脸委屈和不甘。越是怂人越要面子,顾三儿平日仗着父兄声名在外,哪被这么欺负过。
她别扭地跟严柯道了声谢,就赶快去看洛莲。洛莲冷着脸抿着唇一语不发,显然在陵阳这么多年也未遭受过如此折辱。看顾衍誉光顾着问洛莲的情况,连自己有伤都没顾上处理,严柯便赶紧拉着她要上药,顾衍誉挣开了他的手,严柯急了,苦涩道:“今次确实叫你受了委屈,但这事我之前全不知情,哪有你这样随意连坐他人的?”
顾衍誉背过身去,说的是诛心的话:“严兄仗义帮了我一次,免得我被恶人打死,我岂敢言它?伤口我自会处理,严兄还是早些回去,莫要因此跟建安候生了嫌隙。”
严柯糟心得要命。赶来在路上听随从说了周围人都是怎么议论的,简直要被这些人气出个好歹。那脖子上装的脑袋恐怕是个配相的,是半点也不肯动,什么节骨眼上了,还敢在陵阳这般生事。
若是其他人引起这桩祸事,严柯少不得要牵连对方,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能把锅都给建安侯的人。可被打的是顾衍誉,严柯不怪罪他,看了他这又怂又惨的模样,严柯心里恨他不争气,又说不上来到底为何堵心。
含恨道:“你个混帐,跟我说的这是什么话?”
顾衍誉不答,扭头要走,被严柯拉住,让倚翠楼的人来端来清水和药粉,耐着性子劝:“我先给你清洗干净止了血,回去你再找大夫。”
顾衍誉狗脾气上来:“不要你管。”
“顾衍誉!”他越看顾衍誉的怂样越气不打一处来。严柯诡异地发现自己不能接受顾衍誉被打这件事。见他挂了一脸彩,倒是严柯自己疼得眼睛发红。
他此番被指过来处理事情,最理智的做法是当场辩驳一番,至少也要拖对方下水,把今日这桩事变成一个只能各打五十大板的糊涂账。眼下却明摆着偏帮顾衍誉,让建安侯的人认下了不是,回去少不得跟父兄一番解释,可他全然顾不上想后果,只是鬼迷了心窍地想,顾衍誉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在他出神时,顾衍誉转身带着侍女走了:“我自己回去处理,不叫严兄为难。”
到底他没把人留住。
顾衍誉怂不唧唧带人回了在水一方,外面都传顾家这败家子被打得连家也不敢回。杜衡大夫以治病救人为天职,但对于自找的病人不大乐意,上个药给顾衍誉疼得龇牙咧嘴:“我说杜大夫,您也是假杜衡吧?到底学的是救人的手艺还是杀人的技术?”